“他穿著一麒麟鎧甲，大概那麼高……”抬手比劃著，盡力冷靜地描摹顧昔的樣子，“他生得很好看，尤其眉眼的廓很深，有時候看起來會有點兇，但他其實，是一個很溫的人……”

“啊，小娘子你別哭啊。”善良的孟茹有一些驚慌。

沈今鸞呆滯地了下面龐，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他，是你的心上人吧？”孟茹小心翼翼地道，“你別怕，我在這里認識很多鬼魂，他們都可以幫你找一找。”

緩慢流的忘川里，數不盡的魂魄在孟茹的呼喚下，如霧氣聚散，十傳百，百傳千，開始聚散不定，飄向更遠更深的所在。

沈今鸞牽起周貴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起初他還不肯走，走走停停，時不時回頭向遠，啜泣道：

“可是，可是我這樣走了，或許再也見不到了。你不懂，嗚嗚嗚……”

沈今鸞心頭微，停下腳步，蹲下，著他聲道：

“我的阿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但我的阿爹，兄長們待我都很好。雖然，我也再不能見到他們了……”

“但我知道，他們一定希我好好活著。”

著淚眼朦朧的周貴，輕輕地道：

“你阿娘希你好好活著。活著，才能經歷一切好的東西，才有無限希。”

做了鬼以后，很憾，最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深宮里。

但是，為了父兄宮為后，此心堅如鐵，就算面目全非，最后葬送在宮墻，也從未有過一一毫的后悔。

父兄一定會為驕傲的罷。心道。

忘川悠悠，沈今鸞走著走著，魂魄開的漣漪蜿蜒而去，遠的水面映出一道悉的影。

忽然停在那里，一不敢。

將起的波瀾平水面的褶皺，那人姿傴僂，白發蒼蒼，饕餮紋的鎧甲歷經十五年磨損，已然殘破不堪。

“阿爹？”

喃喃道，忽然瘋了似地朝那道影疾奔而去：

“阿爹！阿爹……”

任如何喚，那道鎧甲破舊的影始終不曾回頭。

沈今鸞來到他的背后，出手去，如時挽起他的臂彎：

“是我啊，我是十一……”

哽咽道。

當年的沈楔和今朝的顧昔一樣，都是戰而死，只剩下四散的殘魂。這一縷殘魂游在忘川太久太久，已無人的記憶。

的阿爹，不認得了。

“阿爹，阿爹……”沈今鸞亦步亦趨跟著這一縷殘魂，在忘川上游走。

聽到這一聲聲喚，沈楔像是沉湎于什麼回憶之中，步伐慢了些許，最終停了下來。

“你，也十一嗎？”

殘魂的五歷經年歲已非常模糊，空的眸卻能看出微微一，輕聲道：

“我有個孩子，我也十一。”

“自小長得像娘，可俊。十里八鄉的年都喜歡。”

沈今鸞淚眼微微揚起，低頭笑了笑。

沈楔的面容忽然凝重，變得哀慟起來：

“可我，我為什麼要將送京都呢？”

沈今鸞張了張口，雙眸睜大，著阿爹緩緩抱住了頭，滿頭白發在風中飄揚不止，悲痛難忍。

“是阿爹不對，阿爹太殘忍了……”

“我死的時候后悔極了，小十一怎麼辦，自小沒了阿娘，又沒了阿爹，怎麼能在京都活下去啊。”

“我千不該，萬不該，為了沈家的榮華富貴，參與皇位之爭，將一個小姑娘留在了京都……”

忘川的萬里魂魄如流螢飛逝，渺小的大將軍沈楔靜立縹緲的河水之中，老淚縱橫：

“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我不在了，護不了了，會被那些人欺負的啊。”

的阿爹，大將軍沈楔，死前最是執念之事，不是兵敗如山，不是死云州，而是記掛那個送京都孤苦無依的。

沈今鸞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

抱住了白發蒼蒼的沈楔，伏在他的肩頭，一字一字地道：

“阿爹，后來沒有人能欺負我。十一長大人，變得很強大，保護自己，也保護了所有沈氏族人……”

最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人，所有看不起軍戶沈氏的朝臣都要匍匐在腳下。

“強大？”沈楔喃喃自語，又搖了搖頭，“十一小時候和霆舟賽馬可以一直跑到山上差點摔下去……自小，就是一個要強的孩子。”

“可是，就算再強，保護了所有人，有沒有一個人，可以在需要的時候，在邊，保護？”

沈今鸞一愣，抹了抹面上止不住的淚水，聲音和下來：

“阿爹，有的。”

“有一個人，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

無論是沈家十一娘，是皇后，還是一縷孤魂，他始終在邊，陪伴，保護。

可惜，他的心意，明白得有些遲。

沈楔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去，口中不斷地道：

“我不該讓十一進宮去。應該和自己喜歡的人共度一生……我，決不許進宮……”

低啞的聲音敘述著難以描摹的悲傷，化作輕輕的呢喃。

沈今鸞到肩頭松弛了下來，如釋重負，揚起下顎，道：

“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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