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他親眼看著死在了自己……

時值四月末, 近仲夏，天一日熱過一日，慶貞帝臨時起意, 或也憾今歲還未去圍場狩獵, 便以消暑為名, 帶著文武百及嬪妃侯爵們前往京郊行宮避暑。

行宮四下群山環繞，綠樹蔭，更有一片碧波漾的湖，確比皇宮涼快許多。

抵達行宮後, 裴蕓帶著兩個孩子去了太後寢殿, 遙想去歲來此, 人還更多些，但時隔一年多, 了李姝蕊，淑妃及五皇子, 倒真有幾分是人非了。

可似乎并未有多人對淑妃的死到難過, 除卻高貴妃，高貴妃與淑妃是同一年進宮的, 近二十年來，在宮中朝夕相伴, 早已同姐妹。

裴蕓不知，淑妃之事高貴妃是否知曉，又知曉多, 但大抵也不阻礙高貴妃對淑妃的追思。

甚至在淑妃過世後，高貴妃還因悲痛病了幾日，是誠王妃宮侍的疾。

裴蕓眼看向始終垂首默默坐在高貴妃側，緒不高的誠王妃程思沅。

聽聞誠王妃不在王府的這段日子裏, 那兩個太後送來伺候誠王的妾竟生了爬床之心，雖然最後沒能得逞，可畢竟是太後的人，趕又趕不得，罵又罵不了，這兩妾便如哽在誠王妃間的魚刺，吞不下又吐不出，難的只有自個兒。

不同于誠王妃的黯然，一旁的裕王妃柳眉兒卻是容煥發。

四皇孫的百晬宴沒有舉辦，緣由是柳眉兒生怕京城的疫疾還未徹底消散，禍及幾個孩子。

索辦不辦的，也不打。

而今又生了個小皇孫，給皇家添了丁，王府的禍害也除幹淨了，裕王正是對言聽計從的時候。

這大半年未見，裴蕓都覺柳眉兒了不，看來這日子過的是真的舒坦。

慶貞帝計劃好了在行宮待個五日再走，太後也定下了這幾日的安排。

年歲大了折騰不，不過從京城到行宮，這一路顛簸便令有些疲憊，好好休息一日，後日再帶衆眷和慶貞帝及文武百一道前去游湖。

那便代表著這一日，隨們這些眷安排。

倒是順了裴蕓的意。

是夜，裴蕓替太子收拾出明日狩獵要穿的裳，李謹小跑過來，舉起太子那把沉甸甸的弓便兩眼放地欣賞著。

李諶站在兄長側，踮起小腳長手也去那把弓箭，但終是什麽也不著，急得他“哥，哥哥”地喊著。

李長曄一把將李諶抱起，對著李謹道：“你還小，這弓尚不適合你，倒是你舅父先前贈你的更合適些，你先學騎馬，待進了馬再讓人陪著去東林練練手。”

“母妃說了，明日就帶兒臣去馬場，親自教兒臣，等兒臣再大些，就隨父王皇祖父一道狩獵。”李謹看向李諶，信誓旦旦道，“屆時兒臣就獵只兔子還有狐貍，給弟弟做條圍脖，給母妃做件襖子。”

“那母妃可是等著了。”裴蕓笑著走過來，將做好的騎裝遞給李謹，“試試合不合，若不合，母妃今夜還可給你改。”

李謹歡喜道：“合，母妃做的定然合。”

他迫不及待地接過，便跑去側殿試去了。

李長曄看向懷裏的諶兒，低聲道：“兄長給你獵只兔子，父王給你獵只貂，諶兒可要？”

“要，要。”諶兒半懂不懂地應著，問他要不要他自然是要的。

“要便聲爹爹。”李長曄哄道。

諶兒想也沒想，繼續滿答應道：“要，要。”

裴蕓看著這一幕，掩頗有些忍俊不，這諶兒也不知怎麽回事，這段日子，任憑太子怎麽拿吃的喝的哄他，就是學不會喊爹，跟太子作對似的。

不過也是正常，誰讓太子平素有工夫陪諶兒玩呢。

翌日晨，謹兒激地早早便醒了，隨父王母妃一道用了早膳，就眼地等著。

送走太子後，裴蕓將諶兒留給書墨和兩個娘，旋即帶著謹兒前往湖畔馬場。

李姝棠和裴薇也在。

時隔一年多，李姝棠的馬亦有所進步，不必像從前那般需人牽著，雖還不敢繞湖馳騁，可稍稍加快速度與裴薇并肩而騎倒還是行的。

裴蕓也換了輕便的勁裝，和謹兒去馬廄牽他那匹小馬駒。

這是太子聽聞謹兒要學馬，特意命人尋來送他的，這馬子溫順，雖還小，可等他長大便是能日行千裏的良駒。

謹兒與馬親近了一會兒，也不要裴蕓扶他，便自個兒翻爬了上去。

裴蕓先牽著馬帶著他走了一段，方才教他如何牽韁繩，如何驅使馬匹，慢慢放手讓他自己嘗試。

不遠的高樓上，李謙趴在欄桿上，看李謹已然能自個兒騎著馬慢慢走，都眼饞壞了，轉頭就對柳眉兒道：“母妃，謙兒也想學馬。”

柳眉兒抱著蓉姐兒，想都沒想，正拒絕，就聽李謙接著道：“往後大哥學會騎馬，都能隨父王他們狩獵去了，我還不會，豈非丟人。”

這話讓柳眉兒一下思索起來，倒也是這個理，沒來的讓家謙兒落後于大皇孫的，便吩咐李謙側的侍，陪著去馬廄裏挑匹小馬，讓經驗老道的馬夫幫牽著學一學。

李謙興高采烈地奔下樓去。

蓉姐兒忙也道：“母妃，我也想去。”

“姑娘家的，騎什麽馬呀，書畫工才是該學的。”

蓉姐兒不服氣地指著外頭道：“太子妃三嬸，還有二姑姑，不都是姑娘嗎？緣何們能騎，蓉姐兒騎不得。”

這話一下給柳眉兒問住了，不沒好氣地往裴蕓方向橫了一眼。

不規規矩矩地做的太子妃，慣會教壞孩子，可也不好說些貶低的話，想了想，只能道：“你還小，沒有適合你的馬，等你再大些，才能開始學。”

蓉姐兒也是個小機靈鬼，“那蓉姐兒不學，蓉姐兒就去看看，母妃也不允嗎？”

拉著柳眉兒的袂晃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懇求地看著，柳眉兒哪得住兒這樣，只得妥協道：“去吧，但只能看著不能靠近，明白嗎？”

轉頭看向側的兩個婢子和一個嬤嬤，吩咐們跟小郡主，不可出一點差池。

得了準允，蓉姐兒便也道著“謝謝母妃”，歡喜地邁著小噠噠噠跑下木梯。

柳眉兒擡首，向那湖邊去，卻是眉頭一皺，那長子李謙，不過這會兒工夫，已然湊到裴蕓母子的邊，昂著腦袋笑嘻嘻地對裴蕓說著什麽，旋即裴蕓扶著他上了馬。

接著，蓉姐兒亦出現在的視野裏，原答應答應的好好的小丫頭，也拉著裴蕓撒起了，裴蕓神無奈地了的腦袋，俯將抱到了李謙的前，緩緩牽著兄妹倆走。

這倆孩子倒是齜著大牙樂壞了，但給柳眉兒憋出一肚子的氣。

在心裏嘀咕著罵了句兩個小叛徒。

啜了口茶水了火，柳眉兒隨意一掃，餘便瞥見了端坐在不遠的那位沈家六姑娘沈寧朝。

十四歲的姑娘，又長開了些，出落得愈發亭亭玉立了，思忖頃，忽而對著沈寧朝道：“蓉姐兒這丫頭，都這麽大了，還整日盡想著玩，哪有個姑娘的樣兒，我就盼著往後也能學得二姑娘和六姑娘幾分端莊便好了。”

話畢，柳眉兒悄然打量四下，卻發現那些貴婦貴們聞言皆默默垂下了腦袋，并未有接話的意思，就連沈寧朝，也是笑意一僵，頃才道：“裕王妃謬贊了，小郡主活潑可，已很是討喜，臣素來沉悶，哪好讓小郡主學的。”

柳眉兒計謀未，蹙眉不心下納罕，在王府養胎坐月子這幾月，究竟發生了什麽，從前只消提著沈寧葭，自會有人冒出來，委婉地冷嘲熱諷兩句，而今竟無人搭的話。

這裴蕓，是使了什麽手段。

此時，西林。

隨著一陣破空聲，一支箭矢準確無誤地穿一只奔兔的脖頸，隨行的侍從忙跑上前拿起獵裝兜中。

裕王騎在馬上，看著這一幕，不由得看著太子嘆氣道：“三弟，你便讓著我一些，我都答應孩子們給他們獵兩只活兔子回去玩了，你也不能讓我一無所獲吧。”

誠王亦抱怨：“是啊三哥，你這樣讓我在我家沅兒面前多沒面子啊。”

也無什麽旁人，三人以尋常兄弟相稱，不論什麽王爺太子。

李長曄輕笑了一下，“那這一片就留給二哥和四弟，孤去那邊看看。”

說著，便調轉馬頭往山上而去。

西林不似東林，東林在山腳下，地勢一片平坦，而西林不僅劃了一片山腳，還有山腰。

而這般山上，常是潛伏著更多更好的獵。

李長曄很快便尋到了一只狐貍的影，那狐貍在灌木叢間，他定神舉起長弓，拉弦瞄準之際，狐貍若了什麽驚，驟然逃竄。

他急急跟隨放出箭矢，然箭影在眼前閃過的一瞬，李長曄忽覺似有什麽在他眼前劃過，一瞬間燃燒殆盡，灰燼撲面而來，令他躲閃不及，下一刻，劇烈的頭暈目眩使他再穩不住子，直直墜下馬去。

裴蕓得到消息後，疾步回了寢殿，太子是被人擡回來的，左邊額角被磕破，即便已纏上了幹淨的布條，仍是在不住滲著。

太醫正在替太子診脈，裴蕓坐在榻邊，秀眉蹙，不知太子怎就忽然墜了馬，前世分明沒有這樁事啊。

可再一想，前世那皇帝公爹也沒一時興起來行宮狩獵，畢竟那時，諶兒才因疫疾夭折，他又何來的心游玩。

太醫收回搭在太子脈搏上的手，躬稟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脈象平穩，當并無大礙，這額頭上的也只是皮外傷，待殿下醒了，服幾藥便無事了。”

慶貞帝邊的方徙亦候在一旁，聞言道：“如此便好，那奴才這就回去稟報陛下。”

裴蕓頷首，轉頭看向床榻上的太子，也不知是不是發了噩夢，他一雙劍眉蹙得，甚至額上不住地泛著冷汗。

李謹見此擔憂道：“母妃，父王他無事吧？”

“無事。”裴蕓聲安道，“太醫不都說了沒有大礙，你且先抱著諶兒回你寢殿去，待你父王醒了，再過來吧。”

李謹乖巧地點了點頭，不舍地看了父親一樣，方才抱起床榻上的諶兒出了殿。

裴蕓接過書硯遞來的帕子，細細替太子拭去額上面上的冷汗，卻忽見他出手攥住了的腕，上碎碎念著什麽，裴蕓聽不清，微微俯下湊近，才聽得他說的是“裴蕓”。

竟是在喊了。

裴蕓扯了扯角，莫不是夢見了，握住太子的手，好奇是做了什麽夢，能讓太子嚇這樣。

李長曄的確夢見了裴蕓。

一個詭異且極度真實的夢。

他夢見他潛水下，將闔眼任由自己沉水底的裴蕓拉了起來，一路游到了岸邊。

可懷中人已然面灰敗，毫無氣，無論他如何呼喊，都沒有回應。

他就這樣親眼看著，死在了自己的懷裏。

一子摧心破肝的滋味似要侵李長曄的骨髓，令他難以息，他是在極度的驚懼中猛然睜開的眼。

“殿下。”

見他醒來，裴蕓問他傷勢，卻見他在怔愣著看了片刻後，忽而起將抱在了懷裏。

“楉楉。”他低聲在耳畔喃喃，竟是嗓音微。

“臣妾在呢。”裴蕓回抱住他，問道，“殿下做噩夢了？”

李長曄未答，只默默將懷中鮮活的子又摟了幾分。

是啊，是夢，是個再可怕不過的夢。

但那定然也只是個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