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月郡主曾說：“央央的這雙眼生得真漂亮，這世間大抵沒有幾個人能對著你的眼睛，說出拒絕的話來。”

不過，在過往的印象裏，酈嫵一直覺得太子高高在上，對頗為冷淡疏離，甚至還有些嫌棄。

剛剛仰頭看著神肅淡的太子的時候，可憐兮兮又眼，本來以為還要再多磨一會兒，卻也沒有想到太子這麽快就答應了自己。

在宮裏這些日子的相，讓覺得太子有時候冷是冷淡了些，但對也不是那麽差。

譬如他幾次出手幫，譬如讓他帶自己去秋獵，他也允許了。如今大膽跟他提意見，他都同意了……好像也不是那麽難說話。

或許將來二人婚後，局面也不會太難堪，有些事，都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想起秋獵的事，酈嫵又連忙問：“殿下，您說過要帶我去秋獵的，沒忘記吧？”

太子似乎依然好說話得，頷了頷首：“沒忘。”

不過接下來的棋局，太子殿下卻并沒有表現得如剛剛那麽溫和，三兩下就結束了下半局，無又殘酷，酈嫵再次輸得一塌糊塗。

酈嫵：“……”

覺得太子前頭肯定是故意迷對手，然後再殺自己一個措手不及的。

擡眼向太子，卻見太子殿下不冷不熱地瞟了一眼，爾後起，未多作停留，很幹脆地走了。

一局棋結束，夜也深了。酈嫵領著玉瀾殿宮人站在廊下，目送太子走遠，這才進殿由侍伺候著開始洗漱睡。

這一夜酈嫵睡得極不安穩。

歷來睡覺就不太安分，今晚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後，還做了個荒唐的夢。

夢裏面還是被大皇子糾纏，太子替解圍。送回玉瀾殿的路上，太子提醒遠離大皇子，對男人多留個心眼，還說了同樣一句話：對孤，一樣也需防備。

酈嫵在夢裏混混沌沌地想：防備？防備什麽？哪有人提醒別人防備自己的？

只不過，在夢中，向來淡漠冷肅的太子，用那種極為反常的眼神一寸一寸由上而下地打量，就像是一只無形又孟浪的手，將從頭到腳，眼神更是邪肆得讓人耳熱心慌，渾滾燙。

一暖流湧出，酈嫵在睡夢中下意識地合攏雙，雙手雙腳纏抱著自己睡覺常抱的引枕，在床榻間滾了幾滾。

等到天亮時，琉璃和玲瓏掀起幔帳，掛上金鈎，瞥見榻上的景時，面面相覷又忍不住好笑。

床榻上鋪的是酈嫵自己從家裏帶來的蠶褥單，皮，和床褥一直用極的料子。此刻那偏淺的褥單上，紅梅點點，被酈嫵滾得到都是。

是的癸水來了。

酈嫵的癸水信期不太穩定，來時也是腹墜肚疼。

琉璃和玲瓏連忙伺候起沐浴洗漱換，又張羅著宮人將衾被褥單拿去換洗。

秋霜去皇後宮裏稟明況，容皇後免了酈嫵這些日子的教導學習以及請安，只讓好好歇息，還派了醫過來給看看。

酈嫵樂得清閑，每日在玉瀾殿坐坐躺躺，看看書寫寫字，喝些玲瓏煲燉的湯水。

等小日子徹底過去，恰好秋獵時間就來了。

秋獵的前一夜，東宮的德福公公過來提醒酈嫵做好準備。次日一早，又來接了酈嫵，跟隨東宮的儀仗一起前往西山圍場。

酈嫵坐著東宮的馬車，太子并不在馬車裏。

半路悄悄掀起車簾一角，餘四下一掃，才發現太子自己騎著馬，就在前方。

今日太子一繡五爪龍紋的墨窄袖錦服，頭發也用金冠利落地束起。高大拔的子端正地坐于一匹通烏黑的寶駿上，外罩的玄繡雲紋披風在馳行中隨風獵獵作響。

酈嫵看了一會兒，放下了車簾。

大晉的秋狝，都是重過後開始，每年在京都西郊的西山圍場舉行。

司天監選了一個好日子，到了秋狝這一天，晴空萬裏，豔高照，圍場裏華蓋如雲，旌旗飄飄。

嘉文帝坐于高臺之上，皇親貴族，達貴人分列兩側，臺下獵手們列陣而待。

酈嫵先尋了家人，說了會兒話，又跟林婉了面。

秋狝狩獵，善騎的子也可以參賽，今日唐燕如也參加了狩獵隊，于是只剩酈嫵和林婉兩人人群中看熱鬧。

狩獵隊還未出發，酈嫵先遙遙地跟唐燕如眉弄眼打了個無聲的招呼，然後目四顧，習慣地搜尋容謹的影，很快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氣質溫雅的男子，面容清俊，如修竹，一月白騎獵裝，端坐馬上，惹來不傾慕的目。

大晉是馬背上打來的江山，至今不過百餘年，崇文尚武。因而皇親貴族、世家子弟們，大都文武兼備。

不說太子那樣的天之驕子，文才武略，樣樣皆絕。連容謹這樣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也是除了文采斐然外，還自習練武和騎。

“太子殿下也參加圍獵了！”旁邊一道脆聲將酈嫵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是啊，太子去邊關兩年，如今才回來，今日狩獵不知是不是又是太子奪魁。”另一個子聲音含興地道。

酈嫵扭頭一看，只見兩名華服面緋紅，雙眼晶亮地著一個方向。

順著們的視線，看到了同樣端坐馬上，列狩獵隊中的太子。

一墨黑騎獵裝的太子，面若冷玉，俊淡漠。形如松柏高，與衆人一般騎馬列在陣中，仿佛與大家并無不同。

但那天生睥睨、常年居高位的氣勢，以及經沙場千錘百煉出來的悍氣場，比京都紈绔子弟風花雪月中熏染出來的華麗虛殼更加令人震撼敬畏，更加人心魄。

不知是數日未見，還是此刻的太子在衆人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氣勢迥然。哪怕酈嫵心系容謹，這一會兒也忍不住盯著蕭衍多看了幾眼。

太子蕭衍正著前方高臺，眉目深斂，薄微抿，革制的馬韁繩纏在大掌中，微扣的手指骨節分明，顯得十分修長有力。

不知是察覺到一直盯視的目還是怎樣，他忽地轉過頭，朝酈嫵這邊來。

看見太子過來，酈嫵旁的幾位貴頓時起了一陣抑又激的驚呼。酈嫵迎著太子的目，對他微微一笑，然後就轉過視線，繼續朝容謹那邊去。

蕭衍眉頭微微皺起。

“嗚——”

“嗚————”

“嗚——————”

恰是此時，高臺上，士兵吹起了長長的號角。

秋狝正式開始！

“駕——！”獵手們頓時神振，滿懷激昂地朝著遠連綿起伏的深山林出發。

蕭衍瞥了酈嫵一眼，收回目，打馬跟上。

狩獵隊鐵騎如，揚塵而去。

看臺下作獵手裝扮的男兒跳起了豪邁剛的助威舞。看臺上百坐在兩側的桌案前，品嘗著現摘的新鮮瓜果，暢聲笑談，猜測著今日狩獵的魁首。

深秋季節，西山圍場楓紅似火，此刻日麗風和，景宜人。于是未參加狩獵的年輕人們，便繞著圍場慢慢游逛閑談。

酈嫵和林婉沿著楓林長道漫步，旁邊不時有人來來往往，駐足看們幾眼。

兩位一個苗條嫻雅，一個妖嬈豔，自然吸引來不年輕公子的目。更何況酈嫵這個有著“第一人”之稱的佳人，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不過如今的準太子妃份讓人忌憚，無人敢近前驚擾，只遠遠地看著。

酈嫵和林婉邊走邊聊。沒一會兒林婉兄長的一名隨從過來喚，說是林公子不小心落馬跌倒，此刻正送往圍場別苑醫治，林婉連忙帶著自己的侍急匆匆趕去。

雖已深秋，日薄淡，但漸至晌午，走著走著也越來越熱，四下漸漸無人，酈嫵百無聊賴，只好帶著自己的侍琉璃慢慢往回走，主仆兩人進路旁的涼亭裏歇息。

涼亭中已有人在，酈嫵擡眼，發現是容謹的夫人宋瑩和的婢秋月。

宋瑩可能是不適，正滿頭虛汗，臉蒼白，被秋月扶著坐在涼亭中的長凳上，背靠著亭柱。

“琉璃，你快去大夫來。”酈嫵看了那邊一眼，吩咐一直跟著自己的琉璃。

圍獵經常有醫和大夫隨行跟來圍場，以防不時之需。

宋瑩見酈嫵的侍飛快去請大夫了，瞥了一眼，也沒說什麽。

神淡淡，不講話，酈嫵因為心有顧忌，也沒主搭訕。又不好撇下獨自走，只得沉默地坐在那裏，假裝欣賞外面的風景。

涼亭裏氣氛尷尬，還好不一會兒就有人趕來了。

不是琉璃和大夫，而是一道悉的影，後還跟著一名婢。

酈嫵看到那人，差點就站起迎上去，反應過來後，才慢慢起，遠遠地，恭敬而客氣地喚了一聲：“容世子。”

來人正是容謹，後跟著的是宋瑩的另外一名侍。

宋瑩子不好，本來帶了兩名侍出來，剛剛另外一名侍被派去人給容謹傳達消息去了，所以這會兒邊只有秋月一人。

容謹步履匆匆，踏亭中看到酈嫵的時候，面上也閃過一驚訝。

不過他很快就走到宋瑩邊，溫聲問道：“子又不舒服了？可有大夫？”

宋瑩在日頭下走了半晌，頭暈眼花。常年久病，對自己了若指掌，知道況并不急，因此也不派人去大夫，反而先讓侍先去獵場人找尋容謹。

容謹是世人稱道的佳公子，哪怕如今娶了妻也依舊頗人傾慕。宋瑩不好，總覺得有許多人盯著這個世子夫人的位置，盼著早死。

世人慕強，魁首總會令人矚目，宋瑩存著個人心思，并不希自己本就出衆的夫君在狩獵賽更加耀眼。

這會兒見容謹問，宋瑩看了酈嫵一眼，說道：“酈姑娘的侍幫妾去喊大夫了。”

容謹這才又看向酈嫵，朝點點頭：“多謝……酈姑娘，幫拙荊去尋大夫。”

酈嫵站在那裏，沒有上前，只輕輕一禮：“舉手之勞而已，世子客氣了。”

兩個原本悉的人，卻仿佛陌生人般客套。

恰好此時琉璃帶著大夫趕來，大夫查探一下，說宋瑩原本就弱，在日頭下走了一番，只是熱著了，暫無大礙，休息一下就能緩解。

這個暫無大礙當然只是指這會兒，宋瑩本就有弱癥，不是一時半刻能治的。

圍場裏有供賓客休息的別苑，容謹抱起宋瑩，往別苑方向去。

酈嫵著容謹抱著宋瑩遠去的背影，忽地覺手腳力。又重新在石凳坐下，對琉璃道：“琉璃，我累了走不。也了，你去幫我提壺茶來。”

直到琉璃走後，酈嫵才地趴在石桌上，下頜枕著胳膊，目呆呆地看著亭外被秋曬得蔫耷耷的花叢上，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緒。

不知過了多久，後傳來腳步聲。

酈嫵慢慢扭頭，忽地睜大眼睛。

後過來的不是琉璃，反而是去而複返的容謹，他手裏提著一壺茶，走了過來。

容謹見酈嫵回頭，朝笑了一笑，在對面坐下，將茶壺放在桌上，又將壺上套著的兩個杯子拿下來，斟了兩杯茶。

“宋小姐呢？”酈嫵忍不住問。

還是習慣稱宋瑩為宋小姐。容謹也沒糾正，只回答道：“被侍伺候睡下了。”

說罷又將其中一杯茶推至酈嫵面前，看著，面容溫和，微微笑道：“今日多謝阿嫵了。”

酈嫵怔怔地著他，沒有說話，端過杯子，默默垂眼，小口抿著。

容謹也沒再說什麽，端起另一杯茶水，沉默品飲。

微風拂過，遠楓林長道上，狩獵的隊伍陸陸續續地回來了。

唐燕如擡眼四，暼見涼亭中的酈嫵影，在遠興地振臂高呼：“阿嫵——我今日奪魁啦——！”

酈嫵擡頭，看到唐燕如後，太子殿下高大的影正立于人群中，聞聲也隨著後幾人朝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