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雪落無聲，暗夜寂靜。

太子的聲音并不大，酈嫵卻聽了個一清二楚。

不僅出尊貴，還被家人捧在手心，一直順風順水。加之天生麗質，小時候就玉雪可，人見人喜。長大後更是豔絕倫，傾慕者多如過江之鯽。

家人縱、寵，慕者奉承、追捧，就算是心有所屬之人，對也是客客氣氣，從不口出惡言。

哪裏聽過有人說笨？！

可剛剛太子偏偏就說了，絕對沒有聽錯！

酈嫵氣惱又不可置信，看向蕭衍，見他面冷肅，又有些慫了。囁嚅著聲音，略帶了點委屈：“好啦，殿下都罵過我了……那上回的事，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咱們算是兩清了？”

雖然上次酒醒後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做過什麽、說過什麽，但總歸是喝醉了，太子屈尊親自照顧。後來幾個月都懶得見，猜也是自己將太子給惹惱了。

畢竟太子曾兩次提醒不要喝那烈酒，偏偏不聽勸，執拗地喝了。太子說喝了不要哭，也沒出息地哭了……估計醉得糊裏糊塗，哭得稀裏嘩啦的時候，眼淚大概也全都滴到太子上去了……

想到這裏，酈嫵又有些忐忑，忍不住問：“殿下還生我的氣嗎？我喝醉後有那麽討厭嗎？”

“沒有。”

太子的表雲遮霧繞，不冷不熱。酈嫵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他這個“沒有”，到底回的是哪句話。

蕭衍將自己手中的油紙傘遞給了酈嫵，傘柄從他手掌間轉移到酈嫵的手中時，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相。

酈嫵的手腳一到冬天就冰冰涼涼，這會兒在外面，天寒地凍，的手自然也是冰冷的。而太子殿下就像是被的手凍到了一樣，得非常快。

酈嫵：“……”

太子真就是嫌棄得一點也不掩飾。

還好手中的傘柄，還帶著太子的溫，握著倒是暖和的。

蕭衍撿起酈嫵掉在地上的傘，依然走在前頭。酈嫵厚著臉皮繼續踩著他在雪地上留的腳印往前走。

到了玉瀾殿，酈嫵沒挽留太子，將傘遞給侍後，自己抄著侍遞來的手爐，盈盈一福：“臣明日就要出宮回家了，今夜就不邀殿下進去下棋喝茶啦，在此恭送殿下。”

蕭衍擎著傘站在雪地裏，淡淡瞥了一眼。然後轉，腳尖一點，影一閃，轉瞬間就飄出丈遠，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留下。

酈嫵：“……”

倒也不必如此顯擺自己的輕功。

這不是在暗示笨手笨腳，拖累他還得一步一個腳印地送自己回來麽……

*

次日一早，酈嫵坐著宮裏的馬車，一路回了安國公府。

是先回了自己的聽雨苑。呂嬤嬤和琥珀瑪瑙們自然是圍著噓寒問暖，又哭了一番。

“還好還好，沒有瘦。”呂嬤嬤將酈嫵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著依舊紅潤的面龐，出帕子了自己眼角的淚水，“看來宮裏也甚是養人。”

“我之前就說了，嬤嬤你不用心嘛。”酈嫵笑道，“皇後娘娘待我可好了。”

“是是是。”呂嬤嬤破涕為笑，“咱們姑娘長得這麽可人疼，去哪裏都討人喜歡。”

說罷就張羅侍給酈嫵梳洗。

酈嫵沐浴換，先去菡萏齋看明月郡主。

冬季的菡萏齋，滿池荷葉凋零，落雪覆在枯枝上，雪白零落，倒是另一番景。

明月郡主依舊坐在水榭涼亭裏，上披著紅底繡白荷狐披風，靜靜地倚在欄桿旁。

安國公酈崇除了明月郡主這個正妻，沒有任何妻妾通房。府中人員簡單，也無需明月郡主費心打理，每日便只是掃雪煮茶，彈琴看花，跟做姑娘時期并無不同。

甚至因為從不心憂慮，年近四十了，容貌卻與做姑娘時沒差多，依舊年輕貌，清麗無雙。

酈嫵有時候是很羨慕自己母親的。

只是一直不太明白為何父親和母親不睦，常年分開居住。明明兩個人都是極好，極為般配的人。

“娘。”酈嫵走過去，輕聲喚道。

明月郡主轉，清麗的臉上帶著笑容，朝招了招手：“央央回來了，快過來。”

酈嫵走過去抱著的胳膊，撒地蹭了蹭：“娘有沒有想我呀？”

“當然想。”明月郡主笑著了酈嫵的臉。

子向來清清冷冷，似乎所有的都給了這個唯一的兒。

母倆黏糊了一會兒，說了些己話，用過午飯，酈嫵又去尋自己的嫂子桑瑜。

“可算是回來了。”桑瑜放下手中的暖爐，笑盈盈地過來拉酈嫵的手，“咱們都盼著你回來一起過除夕呢。”

酈嫵也拉著桑瑜的手，目落在還未顯的小腹上，笑道：“聽母親說，嫂嫂有孕了。恭喜大哥和嫂子啊，我要做姑姑了，好開心啊。”

桑瑜靦腆，初為人母還有些，微微紅著臉，笑道：“幸好你的蓋頭我早就繡好了，不然你哥哥現在都不讓我針線……”

“謝謝嫂子，嫂子對我最好了。若是大哥再欺負你，你盡管告訴我，我幫你一起罵他……”酈嫵嘻嘻一笑，“不過他現在大概是不舍得欺負你了。”

桑瑜了的手，“又取笑我，你自己也是馬上要嫁人的姑娘了，看我將來不笑話你。”

酈嫵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幽幽嘆：“嫂子，我好羨慕你和哥哥啊。”

兩相悅，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多麽幸福的事。

桑瑜看著酈嫵沮喪的小臉，輕輕拍了拍的手背，聲安：“央央，注定無緣的人，就忘掉吧。人要往前看……”

酈嫵沒有吭聲，只垂首著案幾上被桑瑜妥帖疊好放在托盤中的紅蓋頭，靜靜出神。

竇初開時喜歡的第一個人，哪有那麽容易忘掉呢？

*

酈嫵第一次見到容謹，就是在酈府。

當時才十三歲，正是活潑鬧的時候。在掛滿了紫藤花的廊廡下奔跑著，袂飄飄，帛帶搖曳，好像一只春日裏恣意的蝴蝶，將自己的侍全都遠遠地甩在後。

扭過頭看侍們追得氣籲籲的樣子，酈嫵滿臉得意洋洋，然後就樂極生悲地撞了容謹的懷裏。

他的個子那麽高，膛那麽闊，像是一堵而堅韌的牆，還帶著竹檀般的清香。

“小心。”溫潤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有力的大手將扶穩。

兩人一個擡首，一個低頭，四目相對的瞬間，男子清俊的臉上帶著溫潤和的笑意。

那一瞬間，酈嫵的心房跳得從未有過的激烈。怔怔地仰頭看他，覺得這個世間大概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

後來知曉他是哥哥剛結識不久的好友，是一直聽說卻沒見過的、雅名被世人稱贊的寧國公府世子容謹。

再後來容謹就經常出安國公府，他像兄長一樣，教酈嫵下棋，給講解詩詞歌賦……

最開始酈嫵只是每日都盛裝打扮，盼著容謹來。後來在朦朦朧朧地意識到自己的時，才知曉心儀的人已經與人定親。

人人都知安國公府的千金酈嫵，尊貴無雙，一生順風順水。誰又知道知慕艾、竇初開時，就已經無可奈何了呢？

只恨君生我未生……與他相遇得太晚了。

寵長大的姑娘，不得這樣的苦悶，為此甚至做過不傻事。

其一就是，實在相思過苦，再難抑，忍不住將一腔衷對容謹傾訴。

酈嫵向容謹表白時，是在容謹的書房。當時以為只有容謹一個人在，便開門見山，只想速戰速決，本就沒注意到倚在博古架旁的太子蕭衍。

等傾訴完，才發現這屋裏多了個旁人，將這點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說出口的兒心思全都聽了去。

尤其是看到蕭衍邊玩味的笑容時，酈嫵更是又又氣。

而容謹像是料想不到這個境況，半晌都沒有說話。

倒是蕭衍淡淡地出聲提醒了一句：“子瑜，莫忘了你有婚約在。”

“嗯。”那時候容謹看著酈嫵，嘆了口氣，溫和地道：“阿嫵，你年紀還小，對之事還不懂。今日之言，只是玩笑，我會當做沒有聽見。今後也不用說了，知道嗎？”

酈嫵的眼淚當時就奪眶而出。

心裏也恨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蕭衍。

即使他尊為太子，份高貴。平日裏高高在上，端方肅然。但酈嫵知道，這個人一直是不喜自己的。

經過這一回，他大概是更加瞧不上自己了吧？他就不知道假裝沒聽見，禮貌走開嗎？

做什麽還要提醒子瑜哥哥一句。

還是這樣心的一句。

酈嫵其二做的傻事，便是在聽說容謹要親的時候。

生平順風順水，份貴，家人盛寵，幾乎是想要什麽都能得到。

唯在上遇到巨大挫折。

眼見著自己心儀的人要與旁人婚，這覺真是剜心剔骨。所以沖地跟家人說了一番傻話，最後又忿忿地離家出走。還好最終有驚無險，被蕭衍在半路撿到。

可無論曾經怎樣任妄為，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結局，容謹終究還是與別人婚了。

而如今，也要與蕭衍婚了。

*

酈嫵在安國公府過了最後一個除夕與新年。

上元節時，又和林婉與唐燕如們開心圓滿地告別了自己的未出閣時期。

眼見著春日將臨，婚期也越來越近，的心也越來越忐忑。

大婚的前兩日，宮裏派了燕喜嬤嬤來酈府。燕喜嬤嬤是宮中負責嬪妃燕好之事的嬤嬤，也負責教導妃嬪侍寢之事。此番前來，便是教導酈嫵與太子大婚同房的事。

酈嫵一邊聽著燕喜嬤嬤的口頭教導，一邊瞥著畫冊。那上面大膽的姿勢，豪放的畫風，讓得耳通紅。

恍惚間也明白了以往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心靈到了巨大的沖擊。

小時候也跟許多稚一樣，好奇自己是怎麽來的，為此還追問過明月郡主幾次。

明月郡主哪會正經跟說這個，只編了故事誆，說是自己一次不小心被花刺紮了手指，滴了花蕊中，因此就有酈嫵的誕生。

“央央便是娘親的骨與花相融變出來的，要不然怎麽會生得這麽呢？”

小時候酈嫵懵懵懂懂，還信以為真。

後來漸漸大了，看到一些懷有孕的婦人和新出生的，也囫圇地知道了自己應該是從明月郡主肚子裏出生的。

但怎麽來的，怎麽生的，還是一無所知。

此刻聽了燕喜嬤嬤的教導和看了這些畫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只是這一切都顛覆了過去的所有認知，令過于震驚。

原來男之間親，還要做這些親的事……

父親和母親是這樣，哥哥與嫂子他們是這樣……

那子瑜哥哥和宋瑩也是？

和太子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