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nbsp;nbsp;耳東陳，木旁桉

應倪當然沒有如他的意, 從來都是威脅別人，不可能為被威脅的人。

幾乎沒多想，雙手撐上桌面, 躍躍跳，試圖從卡座翻過去。

包的開叉向上延至, 從下往上看, 由寬至窄地出被黑包裹住的潔。

圍觀的男人越來越多，陳桉被迫收斂起剛冒出一點兒苗頭的強勢。

“算了。”他垂下手, 往前一站，順勢將手機揣回兜, 擋住那些瞇瞇的目。

應倪聞聲回頭，彼時尾骨已經坐上桌沿了。雙手撐在腰側, 七厘米的高跟鞋失重落一半, 表面鑲的人工鑽跟隨極細的腳踝一起, 在陳桉跟前晃啊晃的。

“下來。”陳桉說。

他聲音有點冷淡，但細聽，無可奈何居多。

應倪下微擡，以一副勝利者姿態講條件, “你馬上走，不要打擾我工作。”

空氣凝滯得有些沉悶, 兩人無聲僵持著，但沒人知道他們在對峙什麽。須臾後，陳桉看了眼腕表, 像是有什麽要的事, 說了句注意子後就轉離開了。

應倪等到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裏, 才擡了擡腳背趿上高跟鞋。跳下來時，Lily和其他人一腦蜂屯蟻聚地圍上來, 像打聽大明星八卦一樣東拉西扯可憐的胳膊。

“陳桉嗎？”

“創源總裁是不是！”

“你們怎麽認識的？”

“……”

應倪一個字沒吭，板著張臉扯開在肩膀上的手，走進廁所隔間將門鎖上，抖出支煙咬在裏。

煙霧剛升起，還未來得及厘清陳桉忽然出現的事，兜裏的手機響了。

來電人是表姐何若宜。

應倪通常不接親戚的電話，十個有九個是讓還錢，剩下一個是醉酒後辱罵活該全家死絕。

但若宜表姐和關系一向不錯，出事後，即便自己剛畢業窮得叮當響，也試圖瞞著家裏接濟。

應倪掐了煙，合上馬桶蓋，坐上去不太願地接通。

“煤煤，舅媽怎麽樣了？”何若宜問。

應倪翹起二郎，“活不好也死不了。”

“我不知道舅媽做了手，今天才聽我媽說……”何若宜絮絮叨叨地講著，先前在林溪上班，不常回家，上周離職了，從大公司換到小公司了，工作地點就在家門口。

萬麗卡的豪華在廁所也現得淋漓盡致，應倪擡頭著挑高七八米的雕花天花板，問一句答一句地和表姐聊著天。

聊到周末來醫院探林蓉苑的收尾話題時，何若宜忽然話鋒一轉。

“煤煤那什麽……”何若宜躊躇著，似乎很難說出口。

應倪將放下，“你說。”

對面遲疑了兩秒才開口：“你現在手頭寬裕嗎？”

應倪倒沒意外，撚著發梢看有沒有分叉的，“你爸又喝酒了？”

何若宜的何志強父親本嗜酒，在投資失敗後，徹底淪為酒鬼，一喝醉就強迫姑姑和何若宜給打電話要錢。

何家是所有親戚中損失最慘重的一家。

早些年，應軍鈺看在親姐姐的份上，讓游手好閑的何志強去工地上當項目經理，那兩年賺了不也貪了不。

其他親戚也因此眼紅，紛紛嚷著有錢要一起賺。

水電廠的民生工程批下來後，并不差場款的應軍鈺讓親戚們墊資，一種是借款形式，年利率百分之十五；另一種占，盈虧自負。

不知是誰說算借款只能賺點利息，不如占絕對能翻倍。

借款形式相當于他送錢堵。應軍鈺倒也沒反駁什麽，從當時看來，確實占劃算。

幾乎所有的親戚選擇了第二種，而在工地上混過的何志強更是蛇心不足想吞象，不僅投進所有餘款，還抵押房産借了銀行三百萬。

試圖通過這一個項目翻為大老板。

不料想，黃粱一夢，翻不陷進泥坑。房子車子被法拍後，一大家子蝸居在出租房裏。被何總何總慣了的何志強接不了，將憤怒全部傾斜在姑姑上。

以及，將所有的過錯全都怪在死去的應軍鈺頭上。

應倪是在回國的第二年春節，拎著滿滿兩手禮盒前去姑姑家拜年時聽見的。

聽見何志強大聲罵：

“還買蝦？買狗屁！你們應家人就不配吃！應軍鈺那個孬種活該被車撞死！他不被車撞死老子都要拿菜刀砍死他！”

應倪上初中前，猶豫父母常常不在家，寒暑假經常被送去姑姑家住，和表姐表弟一起玩。

對姑姑一家的比其他親戚都深。

對姑父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喝醉了喜歡在地上打滾逗小孩子們開心，總是笑瞇瞇問想吃什麽的和藹長輩。

毫無征兆的，人和在一夜之間全變了。

應倪遲鈍地退了出去，將禮盒放在門口，從此再也沒踏足過姑姑家。

“沒有。”何若宜的聲音將的思緒從渾濁不堪的泥潭裏扯回，“是我想借點錢。”

應倪站起，低頭抻直擺。漠然地笑了笑，這位表姐胳膊肘往外拐，到現在還在用“借”。而不是像所有人一樣，認為是欠他們的。

應倪算了一下，除開需要付的醫藥費房租和網貸，“等一周行嗎，發了工資給你轉兩千。”

“兩千麽……”電話裏面，何若宜低喃著。似乎嫌。

應倪蹙眉：“出什麽事了？”

何若宜說：“沒。”

應倪又問：“你想要多？”

“三、三四……萬吧。”何若宜吞吞吐吐的，又頓了頓，過了會兒才語氣低落地道：”“沒有的話就算了。”

“你要這麽多錢幹——”

“嘟嘟嘟——”

掛了？

應倪莫名其妙，想打過去，屏幕彈出消息，Lily問在哪兒，領班馬上要點名了。

于是匆匆收起手機推開隔間的門。

-

白調今晚的客人不多，零零星星地散坐著，應倪忙一陣閑一陣，在喝了一杯調酒師送的零度冰飲後，忽然牙疼了起來。

應倪吃糖比較克制，有一段時間沒犯過病，這會兒突然疼起來，額頭直冒冷汗。無奈捂著腮幫向領班請假。

領班見今天人不多，便爽快地放走了。

白調所在的大樓位于萬麗卡深，周圍沒什麽鄰的建築，一出大廳門，寒風便肆意襲來。

應倪抱手臂直哆嗦，不忘出手機給何若宜回電話。連打了兩通，那邊沒人接。按照張若宜糯的格，先前的電話估計是何志強或者姑姑應軍蓮打的。

應倪想起自己的二十歲，被一幹親戚拿著借條或是合同圍剿索債。那時兵荒馬的一年。不知所措的拿著這些東西冒著大雨去咨詢律師。

律師告訴，沒有繼承到父母的一錢，因此欠下的債也和沒有關系。

這句話一直奉行到現在。

所有找要錢的人，無論是聲淚俱下地哀求，還是兇神惡煞地威脅。

應倪永遠只有八個字——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

應倪站在門口捂著臉頰，打算等這陣風吹過了再走。閑來無事，打開了消消樂，第一千八百三十二關剛通過，視線裏忽然多了一雙筆直的。

應倪擡起眼，陳桉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襯衫，外套被他松松垮垮地拎在手裏，領帶連著口那團比別的地方深，像是被什麽給洇了。

他站在不遠，靜靜地看著，似等待已久。

應倪收起手機，視線停留在他領帶末端片刻。很湊巧，是今天在Lily的手機裏看見的那一條，條紋狀的，其實不太配他。

至于是被什麽東西打的，應倪猜測是酒。

一種低級的搭訕手段，萬麗卡的漂亮人們卻樂此不疲。

“你怎麽又來了？”應倪說著捂了襟。

陳桉走了過來，似乎知不到快零下的溫度，并未被風吹得像一樣肩膀發抖。

“又？”他在三步之遙的位置停下，不近也不太遠，一個恰到好能看清對方表的距離，“總不能因為你在這裏上班，我就不能來這兒吃飯了吧。”

有人擋在跟前，冷意頓時了些。

不說話，陳桉又道：“位置不是我定的，所*以不是專門來找你的。”

不是專門……？應倪咬著這幾個字，捂襟的手因為覺得沒那麽冷了而垂下。想扯角出嘲諷的笑，但牙齒實在是疼。于是只能乜他，“萬麗卡這麽大，吃飯不在這棟樓。”

陳桉低頭整理了下領帶，而後點頭，“是西面那棟。”

“……”是這個意思嗎？應倪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別人氣到，關鍵這人還是高中時被欺負了都蹦不出一個字來的陳桉。

不想多掰扯，但有一件事想知道。

“你怎麽知道我在白調上班？”

陳桉似乎連裝都懶得裝了，很坦率，“使用了一些非常規手段。”

“你真是！”應倪氣急敗壞，剩下的話堵在嗓子眼噎一團，不知該怎麽說。

“僅僅是確認你在哪裏，其他的……”陳桉頓了下，輕輕搖頭，“我不會做。”

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烏雲遮住皎月，陳桉的瞳仁上鍍了一層的清冷月。冷冷淡淡的，卻給人一種他在極力克制的錯覺。

應倪的心和投在地下的婆娑樹影一樣雜無章。

“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我不會喜歡我第一眼就沒看見的東西，同學三年，我連你姓什麽都不知道，你說我怎麽可能喜歡你？”

陳桉垂在旁的手指輕輕敲了兩下，像在思考。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口：“你喜歡一見鐘？”

“對！”

陳桉笑了下，比笑容更寡淡的是他說這句話時口吻。

就好像，在下一個衆所周知毫無疑義的結論。

“有結果嗎。”

應倪沉默了，抓著挎包肩帶，往左走向掠過他，陳桉邁腳擋住的去路。

“讓開。”應倪說。

陳桉不僅沒讓，還往前又近了一步。

“現在能看見我了是吧。”他拎著服，垂著視線看，“今天算第一眼。”

“……”

應倪推開他，氣沖沖地往前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結果一上公回頭，陳桉正站在司機旁邊舉著手機掃碼。

應倪報包，頭看向一邊。很快，旁邊坐下來一個男人，即便是秉著呼吸，松木的清香也不依不饒地鑽進鼻息。

“喂。”應倪瞋目切齒地回頭，“別坐這兒！”

陳桉抱著手臂，目視前方，窗外一閃而過的街燈在他臉上投下流的影，模糊了本就不明的緒，“我有名字。耳東陳，木旁桉。”

“……”應倪哼一聲，再次看向倒退的街景。

但要故意氣死似的，玻璃窗清晰地印出陳桉的臉來。

應倪深吸口氣，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