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漸漸記起來了許多事。許多短暫的片段在他腦海中浮現。

他記得了，他記得自己時是家中的子，他有疼他將他視如珍寶的母親，還有兄長，他不用承襲爵位，又因年，故家中長輩都格外偏寵自己。

將他養的無憂無慮，桀驁不馴。他時是京中人人頭疼的小霸王。

父親早早去了，是兄長對他多加照拂，教導他讀書寫字，教導他明事理，教導他兵法謀略。可他那時總是不喜那些，總不想學那些。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常常往返與京中與陳郡，這條路中他輾轉數百次，這條路上的風景，每一顆樹，縱使是他閉上眼睛也能記起來。

這裡的風，這裡的雲，還有這裡的人……離的近了，他記起來的越來越多。

他記起來了，他好像早早就有了心上人，有了未婚妻，這條路是他往家去的路。

一切原本都好好的，他就要娶了。

記得的東西越多，隨著而來的痛苦便越來越多，他的頭疼越來越嚴重，疼起來時仿佛有無數針在裡頭攪，扎著。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有個人在等著他。

他要立刻去陳郡找。

兩年了……

他已經消失了兩年……他已經浪費了兩年。

他一路顛沛流離，風塵僕僕，記起來的越來越多。

許真是湊巧，許是老天也不想他們這對有人錯過，他在一次偶然間聽到了的消息。

京外人家，許多人如今都還記得那場轟一時的婚禮。

世家公子配婚名門嫡的婚禮。

“說來真人聞之落淚，那位娘子當真是貞潔烈，未婚夫死了依舊依著先前婚約，忠心無二，聽聞那日新娘著冠霞帔，頭頂紅蓋頭，金飾閃耀，好生華貴，顆裡頭卻是穿著一孝！”

那日，京城往陳郡的迎親隊伍毫未減，一應依著先前定好的規模，吹著嗩吶，街巷兩旁觀者如堵，皆被這盛大的陣仗所吸引。

從陳郡乘船，再改馬車，一路輾轉停在了穆國公府門前。

府門之前，卻是白綾鋪地，所有人著喪服。這是一場別致的婚禮，沒有新郎，更沒有祝賀沒有恭喜，新人落轎便去喜服，捧著牌位踏了進去。

“是了，聽說那娘子抱著牌位活活哭暈了過去……哎……”

人們說到此，皆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在一旁休息的男人忽而推開椅子，踉踉蹌蹌站了起來，他起的作太大，晃了滿桌的茶水。

第85章

了冬, 穆國公府日日都有宮中太醫進出。

往容壽堂中紛紛瞧病出來，一個個皆言病勢已膏肓, 回天乏，只這些時日的功夫罷了。

府中上下聽聞此言，皆是愁雲慘霧。

床前侍疾的兩位夫人並王妃聞言，皆是面面相覷。

蕭夫人韋夫人強忍淚水，亦是心中悲戚。

蕭夫人是打心眼裡敬重這位婆母，韋夫人則好歹也與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往日縱有不愉，人之將死許多事也早是過眼雲煙。

“只怕沒多久了，兒孫們都在旁邊瞧著吧。二哥趕回來, 小四也接回來，那兩個丫頭別再拖了, 趕嫁了去吧。”王妃說完, 已是轉過去以帕遮面, 忍著悲痛。

越是權貴人家, 越是不由己。

男人們朝政繁忙, 偏偏二老爺還去了外地。幸虧是自己這回回來的早否則依照母親的子, 只怕是拖不能拖了才會給自己報信, 從瑯琊來回就得兩個月。

到時候只怕什麼都晚了。

盈時這些時日時常帶著融兒往老夫人院子裡。

這日去到時, 瞧著裡頭帳幔輕垂，錦衾繡褥堆疊, 那位老人卻是日益消瘦的形, 瘦的只餘一把骨頭。

盈時回過神, 忍著心中悲涼，連忙將自己熬夜做的抹額給老夫人邊的陳嬤嬤，“天氣冷, 聽聞祖母有頭風，我便了兩條來，您瞧瞧要是用得上就好。”

陳嬤嬤接過盈時的抹額瞧了又瞧，只見花樣子，底布繡著壽字紋路，針腳細實，一瞧就是極用心了的。不由的慨道：“裡頭還是漳絨面的，著就暖和，三夫人有了心。”

融兒還不會說話，由著母抱在懷裡，時常乖巧的睡覺，時常醒來也只是咿咿呀呀的小聲著。

他尤其粘人，粘著母親。是以盈時來容壽堂看老夫人也只能帶著他。

融兒是梁府眾人的眼中寶心頭，無論走去哪兒眷們一個個都對他不釋手，搶著抱著。

就連老夫人上時常說怕重孫子染了自己的病氣，不準抱他過去，可那渾濁難掩慈的眼神任誰瞧見了都心生不忍。

盈時帶著孩子見老夫人的功夫，王妃過來與抹著眼淚道：“連參湯都餵不進去了。你若怕孩子過了病便遠遠抱著在外頭看著。母親是最疼這個孩子了，不比旁人，方才服藥睡下前還問起融兒。”

盈時頷首，聽了也是控制不住的眼眶發酸，語調悲痛道：“我知曉的，姑母放心，我這幾日會日日抱著融兒過來，只盼著祖母不嫌這孩子吵鬧就好。”

王妃聽了這話心裡寬，一般人家總是避諱著老人，老人若是病了甚至都不準孩子跑過去唯恐沾了病去，只這個侄兒媳婦明事理，是個好孩子。

盈時帶著融兒在容壽堂玩了好一會兒，便起帶他離開。

初冬的天，寒風刺骨，京中已經落過兩場雪。

出了容壽堂，繞過儀門，卻見外院婢小廝們來回走的熱鬧影。

盈時心中正覺奇怪，便瞧見人群中的春蘭一臉著急，朝自己小跑過來。

可真見到盈時時，春蘭卻又一副言又止，咬著久久不知如何開口。

二人兩輩子的主僕，香姚子跳又不，桂娘漸漸老邁，春蘭從來都是盈時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前世最後臨終前也只有香蘭不離不棄守著自己，這副盈時永遠記著。

太悉春蘭了，是以只肖一眼，盈時便知曉出事兒了，且還是大事兒。

盈時著心思問：“外院怎麼這般熱鬧？有什麼事兒嗎？”

春蘭低了聲兒，道：“外院捉到了一個翻牆進來的賊，還自稱是三爺。我方才聞訊趕了過去瞧了一眼，灰撲撲的樣子，可還真有點像……”

春蘭是見過梁冀的，那些年梁冀時常往陳郡跑，對梁冀甚至比府上人對梁冀都悉許多。

且那人還言之鑿鑿，說他就是府上三爺，說他沒死不過是失憶了。

春蘭聽了，心裡跳的厲害，便著急趕了過來。

不僅是，方才來時還瞧見前院護衛們與韋夫人跟前的婢已經跑了過去，想來都是見了這人覺得像三爺，才去通風報信的。鬧得陣仗頗大。

盈時聽了心中一驚，眼皮控制不住的了兩下。

不過，很快就沒當回事。

如今這個時節心裡寧願信是上門騙錢來的也不信是梁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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