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我和勝男的事,堂哥總是很好奇,他會問我:“你倆在一起都聊什麼呀?干什麼呀?”
我說:“聊宇宙,學習天文知識。”
“還有嘞?”他托著下,眼里閃著好奇的。
“有時候聊計算機,但我不喜歡。”我說,“通常還是聊宇宙。”
“沒了?”他驚訝地問。
“你什麼意思?”我對他的表很不滿。
“你倆就不聊點正經話題嗎?”他說,“星座啊,服什麼的。”
“聊啊。”我說,“天氣好的時候,我倆會一起去看星座……”
堂哥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說:“你多跟正常孩兒玩,跟在一起都混呆了。”
那個姑娘是堂哥心挑選的,高高瘦瘦,雪白的皮,嫣紅的,有一頭瀑布般的黑發,和勝男一樣。
不同的是,不會像勝男那樣盯著地面,不會像勝男那樣悶不吭聲。
就像所有普通人那樣,看著所有人的眼睛,沖他們微笑。
很有禮貌,吃到不喜歡的東西,會微笑著說:“很好吃哦,但我只是不太。”
勝男不是這樣的。
當我跟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吃到討厭的東西時,會直接丟到一邊,說:“不好吃。”
但有旁人的時候,只會默默地放到一邊,倘若有人關注到,就放下筷子,用那經過后天訓練才學會的客套說:“我吃飽了。”
跟我說話的時候,會時不時地看著我的眼睛,滔滔不絕地給我講我們的宇宙,以及有關宇宙的一切。
對我是特別的,這種特別不加掩飾。
而從不說謊,所以這一切就是給我的,沒有任何目的。
對我的想法,堂哥只是笑笑,他說:“你小子,把我們騙得團團轉,現在倒怕別人騙你。其實很多時候,撒謊是面,直白才是最人心的。”
我的生活中充斥著太多謊言。
小的時候,我發現我媽媽總是在晚上出去。
我很怕,我覺得外面有黑暗的魔鬼。
我抱著媽媽,不準離開我的床,于是輕輕拍著我,說:“玥玥不要怕,媽媽陪著你。”
可當我半夜醒來時,家里仍舊只有我自己。
有時候我會發現我媽媽上帶著傷,笑笑姨或者阿茂會幫包扎,一直都笑著對我說:“別怕,不疼的。”
可我知道的,流了那麼多,明明會很疼。
我常常被警告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大人,也包括小孩。
也的確常常有人問我,我媽媽在哪兒,在做什麼。
我從小就知道所有人都會騙我。
包括我太爺爺。
當我對他不設防時,他總是不經意地問我一些事,我講出來后,他就會打電話指責我媽媽。
我的生活中充斥著謊言,別人對我,也包括我對所有人。
面我已經有得夠多了。
我就喜歡勝男這種不面的直白。
給我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是直白的,說要找我共同學習,那就是真的共同學習。
我在那所學校讀了兩年,這期間勝男幾乎每天都來找我。
有很多關于宇宙的事要講給我聽,就像一個旅居海外的人要給當地人講的家鄉一樣。
我三姑很快就開始警覺,說:“你要離勝男遠一點,小學的時候把家里的保險箱碼告訴了同學。”
我想說真可,再看看三姑嚴厲的臉,又把話咽了回去。
我說:“我只是找聊聊數學的事,我不太會。”
狐疑地看著我。
我掏出試卷,說:“我真的不會,大陸的學校太難了,我上周數學才考了七分。”
說:“你蒙我,以為我不知道你?”
最后說:“玥玥,勝男不是個正常人,你不能招惹。你和其他孩子之間是平等的,但和不是,的心智太弱,就像一只寵,你招惹了就得負責,你沒能力為負責。”
勝男不是個正常人。
所有人都這麼想,除了我。
拋開某些說不得的“正確”,十六歲的我,是真的僅僅認為,勝男只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兒,一個我喜歡的孩兒。
那一次,我媽媽被找到了。
笑笑阿姨沒了,我媽媽了重傷。
雖然醫生不同意,但頭七時我媽媽還是出了院,親自為笑笑阿姨主持了葬禮。
葬禮上,笑笑阿姨的兒表現平靜,中途說去洗手間,結果一去不回。
我去找,見正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哭,堂哥坐在旁,著的頭安他。
事后我對堂哥說:“你也聽到我媽媽說了,若若以后就是我的親妹妹,你最好別來,會打斷你的。”
我媽媽從不威脅別人,說打斷,就是真的打斷,去醫院也接不好的那種。
堂哥說:“我干嘛招惹?只是小丫頭哭得那麼傷心,我這個當哥哥的不能視而不見吧?”
那段日子若若總是跟著堂哥,堂哥也愿意陪著,他當時的朋友——一位連我都想不起名字的小姐還吃了醋,堂哥便跟分了手。
當然,堂哥確實沒打算和若若怎麼樣,他分手是因為他一早就劈找上了別人。
但是,若若并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止一次地聽到過我媽媽和大姑聊堂哥和若若的事,們兩個人各懷心思地表示只要堂哥能收心不在外面玩,他倆的事大家都很支持。
不過事實上,大姑不喜歡若若,我媽媽也不喜歡堂哥,們都覺得對方的孩子配不上自己的。
參加完葬禮后,我媽媽告訴我,我可以回學校道個別,然后就回家來讀書了。
說這話時,似笑非笑的,我知道,很清楚我每天的一舉一。就是這樣,嚴格控制著邊的一切,當不在時,便由阿茂來替做這件事。
我和學校里比較得來的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道別餐,不過我知道,這些人都是“范豆豆”的朋友,而不是繁玥。
繁玥是沒有朋友的,有的只是競爭對手和利益伙伴。
然后我去見了勝男。
在聆聽了一個多小時有關宇宙的事后,我告訴:“我要回家了。”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然后抬起臉,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六點鐘回家,現在是五點四十二,你還有八分鐘。”
“是的,”我說,“是我不嚴謹,我要回國了。”
沒有說話,仍舊看著我。
我繼續說:“我告訴過你,我是臨時住在我三姑家,接下來我要回D國,回我自己的家。”
垂下了頭。
我著絞在一起的手指,我知道在害怕。
在害怕什麼呢?
害怕我離開嗎?
會害怕這種事嗎?
一位自閉癥專家告訴我,阿斯伯格患者是需要社的,他們只是缺乏技巧。事實上他們比普通人更加敏,更加需要人際關系。
所以,其實是會難過吧?
我不說話,耐心而張地等待著。
這一等就等了八分鐘。
八分鐘一到,立刻站起,說:“你該回家了。”
我說:“晚一點也沒關系的,我不需要每天都一樣。”
不吭聲,低著頭直接走去了門口。
的步伐和平時一樣穩定,既不拖沓也不迅速。
我跟上去,說:“勝男,我明天就走了。明天一早。”
還是不說話,默默地走出了圖書館。
我的心里泛著一種異樣的覺,我覺得是很在意這件事的,雖然一點也沒有表現出來。
于是走下臺階后,我拉住了的手臂。
“勝男。”我說,“回去之后,我們雖然不能一起來圖書館了,但還是可以視頻,我們可以繼續一起分宇宙的事……”
“你說,”忽然抬起頭,死死盯著我,說,“你五點五十要離開這里。”
我說:“是的。”
執拗地看著我。
我明白了,我是明白的,我解釋道:“以前都是五點五十的,但今天不一樣。我的意思是今天不一樣,因為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最后一天就可以晚一點回去……比如你方便的話,比如咱們可以一起出去吃冰激凌、或者喝茶。”
勝男看了我好一會兒,比起宇宙,這些話對來說真的太難懂了。
就像臺運算不的老電腦似的,過了很久才說:“我不能吃冰激凌。”
我問:“為什麼?”
“冰激凌里面有很多糖,”說,“糖會使我做奇怪的事。”
“那沒關系。”我說,“我們可以去喝茶,無糖茶。”
“去吃冰激凌。”說。
我說:“你不用勉強自己,我是隨口說得,我不喜歡吃冰激凌。”
“去吃冰激凌。”說,“你不會嘲笑我。”
著我,卻絞著自己的雙手手指,說:“我喜歡冰激凌。”
勝男喜歡吃冰激凌,我一直都不知道,因為我沒見過吃。兩年來,我倆不是沒聊過吃喝,但從不理會。
大量的糖確實會讓勝男做奇怪的事,突然變得很興,不斷地從長椅上站起來,不斷地在地上走來走去,臉上帶著普通人喝醉時的迷之笑容。
幸好我們現在公園里一個僻靜的角落,不然,一定會有善良的路人報警,說我給小學妹嗑了奇怪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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