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蓄了須，頭發披散，瘦得厲害，靜靜坐著像木頭一樣。

    “一年多了，還是不能聽，不能說，不能看。不過你小子也算命大，中了這樣的奇毒，竟然還能活下來。”老道長托著他的臉，把碗遞到他的邊。

    張開，喝下了黑乎乎的藥。

    “你小子，竟也不怕，喂你喝你就喝，別是被毒傻了吧。”老道長抬起裴琰的手，拿裴琰的袖子給他。

    裴琰頭了，老道長怔了一下，試探道：“你能聽了？”

    裴琰眼皮子輕輕了。

    “哎呀，也不枉你這一年多喝了我這麽多藥。若真的能治好你，那我這爐藥可就算煉了，不枉我在這裏隻有鳥拉屎的地方呆了數十年。”老道長一陣高興，對著裴琰左瞧右瞧了好一會兒，捋著長長的胡須讚道：“雖然撿到你的時候瘦得像鬼，養了一年倒是好看起來了。等你眼睛能睜開了，我就去山下給你娶幾房妻妾回來，你們給我多生幾個孩子。以你如今這特殊的質，生出的孩子便是天生的藥人，我這一醫便有傳人了。”

    裴琰的眼皮子了又……

    呼呼，一陣風吹了進來，幾隻黑雀兒停在了窗子上，歪著小腦袋，睜大了黑豆大的眼睛，盯著老道長和裴琰看。

    “唷，你們這幾個小黑兒，不怕我拔了你們的，吃了你們。”老道長放下藥碗，走過去看小黑雀。突然，他看到小黑雀的翅膀下綁著紙條，他好奇地全都解了下來。小黑雀本不怕，也不躲，乖乖地任他拉開翅膀，然後攏著翅膀在一邊等著。

    老道長把紙條都展開，發現上麵的容都一樣。他皺皺眉，小聲念道：“老仙人敬啟，聽聞老仙人一年前撿到一位男子，吾等想尋之，苦於道路複雜，不知上山之路，老仙人指路。”

    “唷，”老道長坐到燈下，扭頭看向了男子：“你有家人嗎？你有老婆沒有？”

    裴琰的呼吸了，努力地掀了掀眸子。

    這一年來，他就似乎被封印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就像一個木頭人。在床上躺了不知道多久，他終於可以起來走了。一開始，他也嚐試過自己走出去，但是喪失了五，想憑自己走下山，簡直比登天還難。他又試著折了樹枝，想和老道長寫字流，可他也聽不到啊，在恢複聽覺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麵前站的是男是，是敵是友。

    眼看無法流，他索強迫自己沉下心來，配合老道長的治療，期待早一點可以睜開眼睛，恢複聽覺。

    這一等，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如今聽著老道長念出的字，他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應該是禾兒來找他了。

    當日他墜下暗河，隨波逐流，也不知道被衝了多遠，昏死過去。他知道時間一定過去了很久，沒想到蘇禾還在堅持尋他。

    他想立刻下山，立刻出現在禾兒麵前！

    一雙眼球抖得更快了，呼吸也越來越急，大口大口地咽著氣，似乎有一種力量正從他的膛裏狠狠地衝撞，想要把困住他的黑暗給撕裂。

    “哎喲，給我送東西的來了。”老道長聽到了外麵的靜，眉開眼笑地開門出去。

    送東西？

    是禾兒來了嗎？

    裴琰膛裏的那力量陡然暴發，他猛地睜開眼睛，燭火的落進他烏黑的瞳仁裏，一瞬間他有些眼花頭暈。在適應了好一會兒，他腦子裏那嗡嗡尖才消失。還是不能說話，但是能看了！他迅速起，拖著發的往門外走去。這還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看清自己所呆的地方。

    一個簡單的小院，種了好幾株羅漢鬆，鬆下挖了個魚池，老道長正指揮人往裏麵倒大青魚。院中還有磨盤，有頭驢子站在哪裏，一嚼一嚼地正在吃草料，見他出來，驢子嗚昂嗚昂地了起來。

    “哎呀，你們快看，我撿的這個木頭出來了。”老道長回頭看了一眼，樂了，“這木頭吃了我好多魚，好些糧食，總算沒白吃。”

    裴琰捂著劇痛的口走出來，緩緩朝他出手，他想看看之前老道長念的信。

    老道長一頭霧水地看了看他，突然就了然一笑，雙手過去，捧著他的手拍了又拍：“好，好，我扶著你。”

    裴琰急得趕回手，往四周看了看，撿了樹枝在地上寫了三個字：“給我信。”

    “你會寫字啊，之前一直在鬼畫符。”老道長看清字，進屋裏拿了張紙條給他：“喏，你的。”

    裴琰的手有些抖，展開紙，上麵是一行他刻骨髓的娟秀字。

    蘇禾那時候總拿著的小狼豪，坐在他邊練字，一筆一劃，他再悉不過。

    一抹笑出現在了他的角，一個字一個字，看了好多遍，這才抬頭看向了老道長：“老道長，不知今日是何時？這是什麽地方？”

    他久未說話，嗓子幹啞難聽，吐詞艱。

    “哦，這是白山，何時嘛……我算算……”老道長掐著手指，瞇著眼睛想了半天，搖頭道：“不記得了。”

    末了，他又震驚地看向裴琰：“咦，木頭會說話了。”

    裴琰這才反應過來，他著嚨，眼眶頓時紅了。

    禾兒這兩個字，徹底讓他衝破了封他的黑夜！

    來送魚的是幾個獵戶，樂嗬嗬地說道：“是永寧二年，今兒是八月十四，明兒就是八月十五了。所以村長特地讓我們上山給老神仙送些魚和米麵。”

    永寧二年，阿憬登基第二年，這麽說他已經出來一年多了。

    “可是有一位從京中來的子，前來尋人？”裴琰又道。

    “沒有。”幾人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沒有？難道禾兒人還未到？

    “我可否隨你們一起下山？”裴琰又問道。

    “你可不能走，你還有幾碗藥沒喝呢。”老道長連忙阻攔道。

    “老仙人，我先下山見我夫人，然後攜夫人一起來向老仙人拜謝救命之恩。”裴琰連忙說道。

    “木頭哥，你想下山也下不了。”獵戶撓撓頭，說道：“之前流黑水的，又開始流黑水了，整個村子全是又臭又髒的水，上山的路也被衝垮了。我們幾個繞了好遠的路才過來。”

    “那我也繞路。”裴琰啞聲說道。

    “你繞什麽啊？你繞下去命都沒了。”老道長揮手就往他背上拍了一掌。

    裴琰一骨頭頓時劇痛起來。

    “你中的那沉毒，這毒把你的骨頭弄得像脆瓷一樣，我這一年多弄了不知多藥材，才勉強給你把骨頭養好，下山時你若摔一跤，腦袋給你摔到八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