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試探 一次，就試探這一次。……

朱伊伊走到家門口才發現鑰匙掉了, 找了一路，沿途走回攤前。怕越叔收攤，連走帶跑回來的, 氣籲籲：“叔, 我鑰匙好像掉這兒了, 能找找嗎？”

“在這, ”越叔坐小馬紮上，攤手，“剛收拾東西看見的，隔這等你。”

朱伊伊喜出外，接過鑰匙，“謝謝叔。”

朱士今天不在家, 朱伊伊得自己弄飯吃，寒暄幾句便要走，越叔卻莫名問了一句：“小朱，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

城南這片的人都知道越叔行遲緩, 思維不靈敏, 但他腦子是好的, 不說胡話。是以朱伊伊驟然聽到時，疑回首，“怎麽這麽問？”

“有人跟著你。”他慢吞吞地說。

“跟著我？”朱伊伊擡頭，朝巷口眺去。

老舊小區的燈盞搖搖晃晃, 像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昏黃而黯淡，只能堪堪照亮那一塊地方。漆黑的夜如張巨網，將四周一并吞沒，什麽也看不見, 著一若有似無的森詭譎。

“沒人啊，”朱伊伊盯著寂靜無人的馬路，“越叔，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沒……沒看錯，”越叔難得激，費勁地用瘦骨嶙峋的雙手支撐著站起來，巍巍指了指路燈下的空白，“就那裏，那個人買了柿餅就走了，大車子，很大的車子就停在那裏。”

朱伊伊注意到字眼：“他也買了柿餅？”

“他親口對我說的，你買什麽，他跟著買。”

越叔沒理由騙，朱伊伊抿抿，雖知希渺茫，但還是期冀地問：“那你看清他長什麽樣子了嗎？”

“看不清，”越叔眼球表面也覆蓋著一層薄，眼睛都無法正常睜開，只道，“是個男人。”

朱伊伊虛虛地向馬路，沉思著過了會兒，似是恢複了思考能力。

可腦海裏控制不住地浮現出一個人的影。

怔了一下。

為什麽，第一個想到的，總是他。

朱伊伊晃晃腦袋，把腦子裏紛又不可理喻的思緒一齊甩掉。提著一口氣，看向越叔，緩慢地用手比劃：“那個人是不是很高？”

越叔點頭。

“穿一黑？”

他接著點點頭。

“聲音也好聽的，沉沉的，很有力？”

越叔耳朵不靈巧，問到這點，遲疑地思索，最後昂起頭看著朱伊伊，認真地頷了一下首。

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髒落回平地。

渾松弛下來。

就說想多了吧。

朱伊伊眉心舒展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突覺前所未有的輕松。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猜測是賀紳時張不已，也搞不明白自己在確認不是他時又為何頓覺釋然。緒如河水漲般湧來褪去，直至平息。

只要不是他就好。

角彎彎：“越叔，那是我工作室的朋友，今天燒烤的時候我跟他提了一巷子口有賣東西的，比超市便宜，估著他就下車來看看了。那是我朋友，沒關系的。”

越叔哦了聲：“那就好。”

-

雖然弄清是一場誤會，但接下來的幾天，朱伊伊都格外注意安全。

剛開始幾天，還會特意讓朱士在樓道等。

朱士那會兒和面，準備過年用的蘿蔔丸子，聽到這話，舉著搟面杖就跑了出來：“我沒聽錯吧朱伊伊，你今年二十六，過完生日就是二十七，這麽大個人了還要我去接你回家？”

“媽，我這不是害怕嘛，”朱伊伊挪著小碎步過去，抱著朱士的肩膀蹭了蹭，撒，“而且……我現在揣著崽呢。”

朱士斜一眼：“你也好意思說。”

朱伊伊厚臉皮地笑嘻嘻：“媽媽最好啦。”

“去去去，沒出息。”朱士上罵著，晚上卻老老實實地等在巷子口，要是朱伊伊下班晚了一點，還打電話去查崗，為此推了好幾天的麻將局，那些小姐妹都有意見了。

好在沒發現什麽異常，危機解除，朱伊伊沒再讓朱士等。

又恢複了往常的平靜生活。

那一晚，興許只是個縹緲如煙的意外吧。

這天，戲曲app的頁面設計出了點問題，淩麥用平板調出Figma設計主頁，電容筆在上面明顯的空白圈圈點點：“我們之前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就算是豎屏尺寸，一切排版都是按照客戶端來做，但是之後開發的話還是會有變的。”

點了點鼠標懸停的特效，“這裏，要是真做出來，效果看不見。”

近些年雖然推行國，但真講起來，除了漢服文化，沒幾個在年輕群中真正做到流行的。戲曲國粹本就相對小衆，以後要是app開發出來了，大部分點衆都是中老年人居多，考慮到視力，行力，還有反應能力這些方面的話，們原先設計的頁面本不行。

朱伊伊也沒料到千算萬算會掉最基礎的一點，還是經驗缺乏，斟酌道：“可鄒楠那邊在收集相關的料了，我們是不是得通知他一下，先等等？”

“盡早說吧。”

“我來說？”朱伊伊有點為難。

“嗚嗚嗚，伊寶，你總不能讓我說吧，”淩麥苦哈哈，雙手合十，像個可憐兮兮的小狗，“拜托拜托。”

“……”

好、姐、妹。

朱伊伊拎著水杯去了茶水間，正值上班期，人，接了一杯溫開水，撥通電話。

那邊人在忙，響了半分多鐘才接通：“喂？”

“鄒楠，你現在有空嗎？”

“有有有，”背景音裏有電流聲穿過，是鄒楠無意中把話筒靠近音響剮蹭出來的，他飛快地出了錄音室，欣喜地快要藏不住，“伊伊姐是有什麽事嗎？”

朱伊伊靠著吧臺，淺啄一口溫水：“是這樣的，上次app頁面設計的地方有點不太符合預設，主要是小細節得微調，改不大但占比多。你最近要不先別準備錄音的事兒了，跟同事開個會，最好是利用SPSS做一個你們工作室用戶的數據分析，這樣我們調整的方向好細化。”

“為了這事啊，行，我一會兒跟他們說。”

“嗯嗯，那打擾啦。”

“伊伊姐再見。”

朱伊伊正掛斷，可原本快要忘的記憶忽然再次浮現，指腹驀地停在距離屏幕的咫尺位置，遲遲未按下作鍵。反倒是先一步縱大腦，低聲喊住人：“鄒楠。”

“怎麽了？”

“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朱伊伊擱下保溫杯，大拇指周而複始地挲著杯口螺紋，語調緩緩，上回工作室燒烤，玩得遲，那天是你送我回的家，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那次朱伊伊坐在副駕駛，有上車就犯困的病，也就那會兒工夫，鄒楠才敢大大咧咧地盯著看，看著看著就了迷，差點錯過紅綠燈，出了個糗，他不好意思地解釋一句，“紅綠燈是個意外，我開車技可是杠杠的！”

朱伊伊沒心思回應他的辯解，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心底即將問出的那個問題上。沒來由地張，一張，轉杯口的手指也跟著加速，皮已經被磨出紅痕，屏息問：“那天你是不是開走後又回來了，車停在路燈邊，去巷子口買了一斤柿餅？”

屏幕對面的人靜默一陣。

稍後，鄒楠困的話音徐徐傳來：“柿餅？我沒有啊。”

抵住杯口的手指一。

茶水間的門開了又關，邊的同事來來去去，有人奇怪地看了眼失神的朱伊伊，聳聳肩，走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朱伊伊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不到，全世界都仿佛了外，耳廓裏回著鄒楠的那句話。

沒有。

他說沒有。

那晚的人不是鄒楠。

懸在頭頂的一把劍本沒有消失，它只是藏了起來，等待一個時機猝不及防地砸下來，就像現在，直直劈在天靈蓋，敲得人頭暈目眩。朱伊伊一手扶穩吧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手機才沒使得掉落，略顯空虛焦的眼神，出幾分迷茫，一個人沉浸在了思緒裏，自言自語般：“那會是誰……”

不知道誰關門重了些，砰的一聲響，拉回朱伊伊飄遠的神智，著仍撥通的電話，卻沒了聊天的興致，草草地說句“再見”便掛斷電話。

心底糟糟的。

這種被人時時刻刻盯著、關注著的覺很不好，嚨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遏制住，一點點著息的空隙。

朱伊伊埋首，盯著泡著花茶的杯子看。

一汪水微微晃時，浮葉散開，出清澈杯底。

……

傍晚下班時，天地都暗了下來。

淩麥戴上帽子，手套，口罩，全副武裝抵抗風雪侵襲，要走，扭頭一看，朱伊伊還在工位上坐著。以為是煩心app的事兒，寬幾句：“別想啦，明日事明日畢，咱們只是打工人，又不是賣為奴。”

“你先走吧，”朱伊伊頓了頓，“我再等等。”

“等啥？”

“等一個猜測。”朱伊伊對上淩麥懵懵的眼神，兀自扯了扯角，推著往外，“回家小心。”

“那拜拜啦。”淩麥把自己裹了一個不倒翁，艱難地出了部門。

部門裏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朱伊伊仍坐在工位裏，手撐著腦袋，另一只手漫無目的地劃拉著屏幕，到微信，點進去，打開備注為“男朋友”的對話框，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著打字，刪刪改改，最後只發了一個字過去。

[在？]

今天有高層例會，看時間，賀紳還在主持會議，一時半會兒回不了消息。朱伊伊闔上眼，思考到底要不要對自己無端的猜測付諸行。

嗡嗡，手機震，消息回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嗯。]

朱伊伊瞇開一條，沒，就這麽盯著。仔細想來，分手以後，除賀紳父親去世那回，他每一次的回複都特別快。

仿佛只要需要，他能時刻待命，一分一秒都不遲。

可以前不是這樣。

時的賀紳雖然事事周全、樣樣，生病發燒一個電話就能喊回工作出差的他。但朱伊伊能得到，賀紳不是，是在學著“”。

賀紳的有範圍，有限定，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都充滿了程序化、公式化，天下的好男人怎麽做他就怎麽做，全世界的好伴是什麽樣的他就學著什麽樣，所有的寵溺與呵護都在那個“剛剛好”的尺度裏。

別人不是例外，朱伊伊也不是。

只是剛好出現在了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看起來合適的對象。

時尚且沒多喜歡，沒道理分手了還在乎。

可萬一呢？

手機被在口，最接近心房的位置，脈搏跳時，似步步的警鐘。膛裏長出一只張牙舞爪的小怪，催促，蠱：試一次。

就試一次。

朱伊伊捧在手機，線拉一條直線，一字一頓地發消息：[我今晚有些不舒服，能送我回家一趟嗎？]

-

彼時的總裁辦剛結束高層例會，除了宣傳策劃部的Amy缺席，其他部門都一一彙報完畢。不過公關部經理最近因為朝鸞項目忙得暈頭轉向，彙報時出了點紕，被賀紳單獨留下問話。

“對影視的宣發和兩位主演的營銷工作，我們部門一直都在跟進，目前沒有出現過紕。據當前的拍攝進度，最低計劃在三到五個月，昨天聯系過主演的經紀人，雙方都均表示檔期沒問題，對于公司安排話題炒作沒有異議……”公關部經理一板一眼地敘述，賀紳自始至終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他人跟著放松下來，剛要直腰板結束最後一段的彙報——

男人眉頭清晰地擰了擰。

公關部經理一滯，以為是自己說的哪裏出了岔子，登時戰戰兢兢：“賀總，是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話音將落，賀紳驀地起來，神冷肅，大步流星地往外，全程沒看他一眼，只是低首，視線鎖著屏幕，似是發生了什麽要的事。

正準備進來送資料的章特助險些撞上，忙退至一，“賀”字還未吐出，人影已經消失在了專梯。

他看向追出來的公關部經理：“出事了？”

“不知道啊，”項目經理抹了抹額頭冷汗，“剛剛我在裏面彙報，賀總在看消息，不知道看見什麽了，臉唰地變了，嚇得我啊。”

章特助後知後覺地了然，面癱臉有了一謔：“沒事，賀總這是澆花去了。”

公關部經理稀奇：“賀總還養花，什麽花？”

“一朵想不敢的花。”

電梯，賀紳著下降的樓層數字，要撥通電話，臨了又想起朱伊伊平時反複強調的顧慮，最後還是選擇發消息，問在不在部門。

功發送的瞬間，電梯正好停在宣傳策劃部。

一打開，就能看見牆角站著一個人，形單薄，眼睫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到電梯“叮咚”，仰頭，看過來。

賀紳邁步走近，臉凝重：“哪裏不舒服？”

“不舒服。”

“現在去地下停車場，”他拿過肩膀上的挎包，手攬住朱伊伊的胳膊往懷裏拽，口吻沒半點玩笑意味，“送你去醫院。”

“不用，我回家就好。”

“為重，必須去醫院。”賀紳嚴肅起來不容置喙，是他一貫的上位者做派，剛說完，就瞧見小姑娘耷拉的眼尾，忽地嘆口氣，輕哄，“伊伊，聽話。”

“真的不需要，”朱伊伊心下一急，反手抓住他的服，果然還是不擅長撒謊，臉紅心也跳，拼命按下那子心虛，眼神躲閃，“我回家休息會兒就好了，不想坐地鐵，外面太冷了，你能送我一趟嗎？”

走廊半開的窗戶折進一抹慘淡月，賀紳側站著，正是明與黑暗的界，眉眼匿其中，晦暗不明。

半晌，他溫聲妥協：“好。”

朱伊伊攥著襯衫的手緩緩松力，垂落，低眸：“就這一次。”

就試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