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賀紳視角 “原諒我吧，寶貝。”……

京城, 雨蒙蒙。

還未到傍晚，天邊已經暗了下來，今天是休息日, 除了自願加班的幾個部門亮著燈, 只有頂層總裁辦還燈火通明。

時瞬集團開始獨立之後, 各方面的項目合作都到了一定阻礙, 賀紳加班加點地理公務。到了七點，是朱伊伊用晚膳的時間，手頭沒忙完的項目暫時停下，拷貝進U盤，帶回城南晚上再繼續。

乘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

解鎖，上車, 發引擎，賀紳今天開的是一輛黑的柯尼塞格，副駕駛座還有半小時前派人訂的一束玫瑰。

車是過年時賀米送的新年禮，說謝這一年他的庇護, 特意選的這輛黑限量款, 車黑亮, 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澤永遠是最耀眼的一個。賀紳不喜歡，覺得招搖，但賀米說孩子都喜歡這種酷酷的車, 朱伊伊肯定也喜歡，開起來特別帥特別拉風，賀紳要拒絕的說辭又停在了邊，最後揚眉，覺得試一試也可以。

黑的柯尼塞格, 最濃烈的紅玫瑰，獨有一番味道。

車開出停車場，馳過時瞬集團門口，賀紳不經意側眸，意外瞥見淩麥站在路邊不停地張，像是在等人。

他記得，朱伊伊今天跟淩麥約了一起吃飯。

方向盤掉轉，車停在路邊，車窗降下，賀紳轉頭喊：“淩麥。”

腳都蹲麻了的人猛地彈起來。

淩麥一個下午心底都不踏實，尤其是聯系不上朱伊伊後，更慌了，不知道找誰，想打給賀紳又沒聯系方式，只能在集團大門口蹲著，希能撞見這位逢年過節都加班加點的大boss，沒想到，還真給等著了。

“賀總。”

看臉不對勁，賀紳愜意的心緩緩凝滯：“有事？”

淩麥一向都很怵上司，了肩，弱弱地說：“那個，我今天和伊伊出去吃飯，我去買水的時候伊伊突然說臨時有事，待會兒聯系我，等我回去店門口找，人就不見了。我回到家幾個小時，給發消息打電話都沒人接……”

在淩麥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賀紳已經拿出了手機，朱伊伊前兩天把他從黑名單放了出來，他可以聯系。在淩麥聲如蚊吶地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手指屏幕的速度越來越快，選擇撥通。

冬雨順著車窗飄了進來，打屏幕。

對面響起冰冷的機械聲，提示“對方已關機”，結果與淩麥說的無異，男人攥住手機的力道登時收。

不會的。

可能是與前幾回一樣，出去玩了，就是一個玩的子。

賀紳把手機扔在一邊，著漫天雨席卷，在車裏拿了一把傘出窗外：“撐著吧。”

“謝謝賀總。”

“要派人送你回去嗎？”

淩麥頭搖地像撥浪鼓：“不用不用。”

賀紳頷首，要驅車離開，卻又在下一秒扭過頭，低聲道：“如果伊伊有聯系你，希告知我一聲，謝謝。”

淩麥忙不疊地點點頭。

男人最後一點冷靜快要消耗殆盡，勉強維持著溫和的狀態與淩麥道別，在關上車窗的那一秒，賀紳臉瞬間冷漠下來。

淅淅瀝瀝的雨珠拍打著車，滴滴答答。

就在這樣靜謐的環境裏，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賀紳一個人，他聽不見其他聲音。人在極度安靜的空間裏，思維要麽徹底罷工，要麽瘋狂活躍，此時此刻的他，顯而易見是後一種。

朱伊伊是誰？是他的人。

要去見誰、幹什麽不可以嗎？可以。

但不能玩消失！

躺在坐墊裏與無異般的手機，倏然驚起，鈴聲中帶著一期冀與希，卻又在賀紳看見來電人時，再次陷晦暗與失。

他接通，一個字也懶得說。

章特助到這邊的低氣，吞咽一下，迅速道：“賀總，剛剛收到消息，下午夫人來找過朱小姐。”

賀安清。

賀紳面無表地直視著前面的馬路，車輛一下接著一下地過，他沉默著。所有的個人緒全被他制下去，全只有一個念頭，回月離港。

見他的好母親。

柯尼塞格狂奔在雨幕中。

大雨滂沱，路面積水，車碾過，激起一陣水花。

-

月離港的會客廳，燈火熠熠。

長桌前，賀安清坐在主位，律師正在據的意見擬定合同，還差最後一項容時，管家步履匆匆地進廳：“夫人，二爺回來了。”

賀安清用帕著手腕的瑪瑙珠串，聞聲，停下，擡眼示意律師先去偏廳候著。後者點了下頭，快速地收起一沓文件就要離開，還未起，大門就被人用力推開。

賀紳冒著風雨回月離港，一路上傘也沒打，短發，肩頭，鏡片淋不雨珠。

他沒，也不會說話，就這麽森森地站著。

慣作用，門大力撞擊兩邊的青花瓷瓶，“砰”的一聲，瓷瓶滾落地面，摔得碎。

會客廳衆人噤若寒蟬，僵在原地。

賀安清斜眼看過去，只一瞬便明白了什麽，角閃過一抹譏諷。

倒是張那個人。

擺了擺手，示意其他人先退下，賀紳倏地開口：“都站著。”

上位者怒從來不歇斯底裏，寥寥三個字的命令，冷肅而不容置喙。衆人畏懼賀紳，又不敢不聽賀安清的話，一時間，各個杵著像塊木頭。

賀安清蹙了蹙眉：“大晚上來月離港，還淋這副樣子，賀家教導的規矩你學到哪裏去了，你的修養呢？”

“不統！”

賀安清鮮說這樣的重話。

賀紳沒有半點反應，發梢的水汽凝聚一滴水珠，砸在鋒利眉骨間，順著繃的下頜線落。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會客廳的所有人，管家、傭人、律師、賀安清——最後回到律師上，沒有溫度的目鎖著他：“你來幹什麽？”

這是賀家的律師。

曾為賀紳置辦老宅事務時見過幾次。

律師沒想到火藥一下子沖到他頭上，兩邊都不好惹，寒直豎：“我、我是夫人喊來擬合同的。”

“什麽合同。”

“……不産和一些資金轉讓的合同。”

“給誰。”男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律師戰戰兢兢地張合，想說，又不敢說，賀紳明知故問，他就是盯著，惻惻地威。這種時候上哪還有半點斯文樣子，擡腳走近，奪過律師手上最上頁的合同，睨一眼，就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名字。

賀紳永遠能在漫天四海的文字中，準地找到朱伊伊三個字。

商人手裏過遍的合同千上萬，只需一眼，就能懂得這份合同什麽意思。

兩棟房産，一張無限額的卡。

條件是朱伊伊不能幹涉他的婚姻，如果違反合同，將以千倍的金額賠償。

賀紳輕呵一聲，合同頁像垃圾一樣棄如敝履地扔在桌面：“您憑什麽覺得這麽點東西就能打發？”

他捧在手心裏的人，就想這麽輕飄飄地被趕走。

荒誕。

“在我這裏的價值還不如這些，給開出的條件，不過是看在懷孕的份上。”彬彬有禮的兒子為了個人犯混至此，賀安清慍火翻騰，強著緒，睇一眼過去，“看樣子下午的事你知道了，跟你說的？你這幅怒氣沖沖的來月離港，是想幫做主？”

賀紳平淡地著：“為什麽？”

“我是為了你好，你終究是要聯姻的，難不你真打算娶朱伊伊？”

“為什麽？”他又重複了一遍，好似他問的不是聯姻這回事，或者說，不僅僅是聯姻，而是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

凜冬的京城，寒意遍及四。

大大敞開的門，碎裂一地的瓷片，順著風鑽進來的雨，黯淡又冷冽的水汽幾乎要將賀紳裹挾。垂在邊的手了，凍紅的骨節握，又松開。

“賀米總跟我抱怨，說您不重視這個兒，眼裏心裏只有我這個兒子。其實，也不。”

還說，賀安清的只有自己。

對的。

賀紳道：“我只是你掌管賀家的工。”

大逆不道的話從他裏說出來，在場的人都嚇得低頭裝聾作啞，賀安清震驚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

賀紳垂下睫，背過，兀自朝雨幕中走去，下了最後定論。

“想我聯姻，等我死了再說。”

賀安清氣得口不停起伏，只是想到什麽，又坐了下來，好整以暇地品茶：“你猜我為什麽要連夜擬一份新合同出來。”

男人邁出的腳步停在青石板的間隙中。

“當然是朱伊伊收了我的卡，簽這份合同是遲早的事。你以為你們之間的能有多真？”賀安清諷刺道。

賀紳站在雨霧中，默默數著屋檐滴落在地板的水珠，數到第29顆的時候，嗓音穿過雨霧飄過來，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與堅定：“我不信你。”

“我只信。”

-

雨夜奔波數小時，回到城南已經有些晚了，這樣的暴雨天，家家戶戶早早熄燈睡覺，一片漆黑。

只有二樓朱伊伊家的臺，亮著一盞小燈。

家裏有人。

賀紳剛停車就看見臺的昏黃燈，鑰匙沒拔，門也沒鎖，不經思考地大步奔去。去到二樓，一眼見朱伊伊家的鐵門沒上鎖，門框邊還掛著一柄掛著水珠的雨傘，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真的有人在。

賀紳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門邊，要推，手又停住。

驚喜和失只有一念之差，這一刻他竟然會害怕不是，或者，這一幕只是因為他太想而出現的幻覺。

走廊的空氣中泛著雨汽的黴味，泥土的腥松味。

賀紳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遠遠地見臺上站著一個人，正在急急忙忙地收拾被雨打的服和鞋子。聽見聲音，那人意外地回頭：“先生？”

是李嫂。

心徹底跌谷底。

“看見太太了嗎？”賀紳站在走廊裏問。

李嫂看他渾，再驚詫也不敢多問，搖搖頭：“中午送飯的時候，太太說下午要和朋友出去玩，我就沒來了。這幾天都是雨天，太太元宵節那天讓我養的花有些蔫了，我就想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太太，問問扔不扔掉，打不通，就只好過來看看。”

誰知道兩個人誰都不在家，臺窗戶還大開，雨水全部打進來都快游泳池了。

賀紳一潭死水的眼睛有了點點波瀾：“什麽花？”

“元宵節，太太在垃圾桶邊撿了一束洋桔梗，還是新鮮的，就讓我拿回去養著了。”李嫂去臺端來一個玻璃花瓶，裏面著一束枯萎的洋桔梗。

見沒什麽東西要收拾，忙完就離開了，家裏只剩下賀紳一個人。

洋桔梗是賀紳是元宵節晚上扔掉的那束。

包裝裏有實名訂單，一翻就能看見是誰買的。朱伊伊肯定也看到了，但還是把花撿了回來。

連他扔掉的花都撿回來養著。

不可能狠下心走人。

朱伊伊一定是聽說他聯姻的事有些生氣，所以躲起來了。

賀紳給花換了新鮮的水，再小心翼翼地擺在客廳茶幾上，等著朱伊伊回來第一眼就能看見。

然後打開了微信聊天框。

明明知曉收不到，賀紳還是點開了語音鍵，屏幕顯示開始錄音，卻是一陣漫長的、無休止的安靜。

第一條：“我錯了。”

第二條：“聯姻的事我沒有答應，也沒想過答應，我只是想在擺賀家控制之前拖延一點時間。沒有跟賀安清表示明確拒絕聯姻，是怕怒，一氣之下對你出手。今天得知賀安清用房産和錢來找你簽合同，我竟然有一慶幸。我想，還好，沒對你怎麽樣。”

第三條：“但我還是錯了，我應該對你坦誠。”

第四條：“你現在是不是很生氣？生氣到不想理我？”

第五條：“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不能不要我。”

第六條：“我給你買了最好看的紅玫瑰，還有賀米送的柯尼塞格，說孩子都喜歡這種很酷的車……我以後不會再管著你熬夜，你吃路邊攤，吃零食，說一些奇怪的話，我都不會管，你要是想，我可以陪著你一起，怎麽樣都行。”

第七條：“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以後都改，一點一點改，全部改你喜歡的樣子，改到你滿意為止。”

第八條：“朱伊伊，我是真的真的很你。”

“原諒我吧，寶貝……”

最後一條發送過去。

世界全部昏暗下來，男人頹喪地耷拉下肩膀，臉埋進胳膊間，肩膀抖了下，通紅的眼角闔上時墜落一滴淚，所有的驕傲跌進塵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