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嬤嬤攙扶著沈老夫人走進來, 沈老夫人掃視了一圈全場，又重複了一遍道：“如果我這孫嫁的是顧家呢？”

沈芷寧愣在那，似乎不太明白祖母說的到底是何意, 什麽嫁給顧家？

祖母所說的顧家, 難道是京都那顧家嗎？可怎麽會嫁到顧家去？這明明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沈老夫人，有些事可不得隨意說，你說你母家齊家的兒嫁到顧家老夫還信, 可沈家的兒？”李譽用拐杖敲了下地面, 毫不信沈老夫人說的話，平靜道, “這說出去有誰會信？你還真當老夫是三歲小孩來哄啊, 為著知甫這事你們可是用盡了招啊。”

沈老夫人由許嬤嬤扶著，走到了李譽旁邊的太師椅, 坐了下來：“李族長，多年前我與你就已見過面了，這麽多年也下來了，我的為人你還不清楚嗎？我說出來的話是隨意胡謅還是真有其事, 你自己心裏有數、何必，芷寧的親事就是定在了顧家，待過幾日聘書下來, 那聘書還能作假不？”

沈老夫人的話極為堅定，本容不得質疑, 李譽聽了沈老夫人這番話，才微微皺起了眉，流出一燥意，沉默了好一會兒。

沈芷寧一看這發展，就知祖母的這番話和話中與顧家的定親對這不要臉的三人有多大的打擊, 高興之餘，可還有著幾分不安，或許祖母這次當真是說說，騙他們、而不是真有這麽一回事。

李全濟不知事之嚴重，見自己父親沉默，一時著急道：“父親！什麽與顧家定親，你還真信這老太婆不，就算真定親了——啊！”

李全濟的話未說完，就被李譽一拐杖打到了上：“混賬！什麽都不懂！”

李譽沉著臉，老臉本就蒼老如樹皮，眼下更是瞧著讓人害怕了，他看了一眼旁側的沈老夫人。

這老太婆確實從來不會撒謊，定親這樣的大事也說不了謊，就算是現下使計他們走，回頭知道了，還能擋住他們不？

那就是真定親了。

沈家不足為懼，這老太婆雖說母家是齊家，可到底沒那麽大的能耐管到江南，或是與那麽多的大儒有關系，但顧家不一樣，這黃丫頭是李知甫的弟子，還與顧家定親了，那事太棘手了，今日他們要拿走李知甫的財産與，無非就是為鴻業博個前程，這前程哪兒來？

無非在那些個大儒與京都不文上，就算當不了，再不濟憑借著這些東西，也能開個書院與沈家書塾拼一拼，可若是與顧家作對上了，以顧家在文人集團中的勢力，他們李家豈不是條條路都走不下去了？指不定連現在在江南的地位都不保，還談什麽前程。

李譽不說話許久，最後掃視全場，起冷哼一聲，先一步走出了大門：“走吧，還在這兒幹什麽！”

李全濟焦急追出去：“父親！就這麽走了嗎？”

見父親與祖父都走了，李鴻業也不敢待下去了，忙匆匆跟上出了大門。

人走了之後，楊建中的怒氣還未消：“從未見過如此無恥之人，偏生還找不到辦法治他們！這次多虧你了，沈老夫人，算是保住了知甫最後的那點東西了。”

沈老夫人慢聲道：“好在知甫還收了芷寧這個弟子，有這個名義在，比什麽都好說，至于知甫的那些東西，”說到這裏，沈老夫人看向餘氏道：“李老夫人，財産我們斷然不會拿的，至于那些個書籍與文稿，您打算怎麽理？”

“沈老夫人，此次多謝你幫助了，我兒向來清貧，也未留下幾個錢，而那些個書籍文稿、我這老婆子拿著也未什麽用，也不知該如何辦好。”

“不如留給芷寧吧，”楊建中在旁聽了，“芷寧是知甫的弟子，以後也可承師業。”

這是個不錯的法子，在場衆人都點頭，除了餘氏，不說一句話，見沈芷寧看過來，擡眼、眼神極為偏執堅定：“留在沈家，留給其他孩子都可以，唯獨沈五小姐不行。”

此話讓沈芷寧心中一驚，師父的母親那眼神，也讓有些不知所措。

楊建中與沈淵玄相視一眼，很是疑道：“這芷寧是知甫的關門弟子，且很得知甫看重，應該是最有資格繼承書籍與文稿之人——”

“我聽說過沈五小姐與秦北霄的傳言，二人頗為親，在西園的人都差不多知曉了吧，許是坊間都有傳聞了！”餘氏突然道，眼中滿是恨意，“而這殺千刀的秦北霄可是害我知甫被殺死的罪魁禍首之一，我也不知沈老夫人說的那什麽婚事是真是假，以後沈五小姐嫁到哪家我也不在乎，就怕是沈五小姐以後會同殺了自己師父的兇手喜結連理，那我兒怎麽死得安寧！”

沈芷寧形一，沒想到師父母親竟真就恨上了秦北霄，可這事、這事，沈芷寧連忙開口道：“伯母，師父被殺一事明面上雖是安侯府，可實際上還有待調查，這安侯府早已落網，又怎麽會突然跑出那些人去殺師父，那與秦北霄更是——”

“就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將安侯府的事捅破，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我的兒就不會死！”餘氏提及這件事就滿目赤紅，只信著那些兇手的話，只想著把那些無盡的怒氣與悲慟瘋狂釋放出來，開始哭起來道，“活生生被了三箭啊，得多疼啊，沈五小姐，知甫是你的師父，你還要替那秦北霄說話，你也要有點良心啊！”

沈芷寧想起了秦北霄，不知怎的，也紅了眼眶，狠狠咬了下道：“伯母，我不是沒良心，我也不是為了師父的才反駁你，只是，不能冤枉秦北霄。”

“什麽冤枉，這是那些個畜生親口說的，難道他們殺了人還要撒謊不！”餘氏死死盯著沈芷寧道，“我如今知道你的想法了，果然傳言不假，你還真對那秦北霄心心念念，那秦北霄可是殺了你師父！就這樣你還想當你師父的弟子，反正還未記上冊吧，既然之我兒死了，我就替他做主，這簿子也不用記上去了！就當知甫沒你這個徒弟，我寧願把東西都讓給那李家族，也莫你這徒弟幫我搶回來！”

就當師父沒這徒弟。

此話耳，沈芷寧心口一痛，眼淚直直掉了下來，慢慢跪下來道：“伯母，我是師父的徒弟，生生世世都是師父的徒弟，您不能這麽做，也萬萬不能把那些給李家，那些都是師父大半輩子的心啊。”

“不給他們，難道給你嗎？”餘氏痛心疾首道，“可若你當真是知甫徒弟，你還認你那師父，為何還要替殺了你師父的兇手說話，你不應該與我一樣對他恨得要死嗎？是不是我今日不說，以後你還要與那殺了你師父的兇手更為親，你不該！”

沈老夫人嘆氣，開口：“李老夫人，我知你失獨子，有些事啊、轉不過彎來——”

“沈老夫人，若你失子，站在我如今這位置上，這明擺的兇手，你可還能轉過彎來？更何況本就不是彎，”餘母哽咽道，“今日多謝老夫人與兩位大人幫忙，只是以後莫再說沈五小姐是我知甫的弟子了，我兒沒有這樣的弟子。”

沈芷寧聽罷，無盡酸與委屈上湧，可又不知怎麽同餘氏說。

是師父的徒弟不是嗎，可伯母現在不認，本想著，以後就著師父現在所做的事接著做下去，將他編纂冊的書籍與文稿，一一傳揚開來，得師父海晏清河之願。

可現在，伯母不給，一切都不能了嗎？

沈芷寧去眼淚，跪在餘氏腳下，扯著的嗚咽道：“伯母，那我怎麽樣你才認，我一定改，一定改。”

師父是害死的，要完師父的願，要做師父未做完的事，要代替師父活在這個世上。

餘氏看著腳下這哭得凄慘的孩，沉默許久，毫無緒道：“那我要你以後與那秦北霄斷絕聯系，永不往來呢，再在吳州為你師父守孝三年。”

斷絕聯系、永不往來。

沈芷寧從未覺得這些字、合在一起會這麽傷人，單單聽在耳裏，都覺得心在被刀割著，的腦海裏全是秦北霄，是那個時候他冷淡的樣子，可他不過對冷淡幾句，都不了，更何況其他的呢。

餘氏見不說話，立刻就要走，被沈芷寧拽住，著抖的聲音：“我答應。”

一直站在門口的陳沉，多年後，也從未敢忘記今日之場景。

是天地在上，靈堂哭喪綿延不斷，單薄小的孩跪在屋子中央，對著壁上掛著的菩薩像豎起三指道：“信起誓，此生與秦北霄之緣分，薪盡火滅。信誠心為師父守孝三年，往後，繼師父之願、承師父之遠志，永不後悔。”

隨後，深深一磕頭，陳沉看到了微微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