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妄此人，其實并不擅長表達，從前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他的份與脾卻又讓他有著直接的一面，有話便說，無需遮掩。

當這兩者融合在一起，只是簡單的話語，卻自然而然有種奇異的力量。那不加修飾的語言，字字真切來自心深。

“傷勢如何了？”李妄問。

種蘇答道：“已無礙了。”

“我看看。”

種蘇抬眸，看向李妄，李妄神沉靜，注視著種蘇，目幽深而坦然自如。

種蘇出傷的手臂，傷口在手背近手腕，并不太深，已開始結痂。

袖微微擋住一點傷口，李妄手，食指輕輕挑開那片袖，雖已十分注意，指尖仍稍稍到一點。

正是黃昏時分，夕的輝落在李妄上，也跳躍在他的指尖上，仿佛帶著灼熱又溫的氣息。

一即離，李妄仔細查看那傷口，而后放下袖，種蘇不知不覺摒住呼吸，正要放下手臂，李妄卻從袖中拿出一，抬抬下，示意翻過手心。

種蘇便攤開手心，接著，手中多了個東西。

“除痕膏，一日三次，按時涂抹。”李妄說。

種蘇將其握在手心，說：“謝陛下。”

桑桑與其他侍從都已離開，小院中唯種蘇與李妄二人，夕中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仿若近在咫尺。

“阿蘇，”李妄的聲音平和輕緩，“我在崖下所言，你可還記得？”

種蘇無意識的了手指，及到掌心的藥瓶，當然沒有忘記，說：“記得。”

朦朧昏暗的中，李妄說了許多，歷歷在耳。

——今日與你重新認識一下。長安李家，姓李名妄，子允直，年二十，未曾婚娶。

——從出生至今，無人喚過我的名字。

——若這世上有人能直呼我名，我希那人是你，也只能是你，阿蘇。

——不需要你現在做出應答或承諾，待王家事畢，再無任何危險后，我們再行分說。

李妄微微垂眸，一言不發的看著種蘇。

種蘇靜了靜，開口道：“燕兄。”

李妄眸驟然一閃，眼神凝在種蘇面上，“這是你的回答？”

種蘇抬起頭，直視李妄雙眼，沒有逃避，只眼中帶著些許迷茫與猶豫，搖搖頭，說，“不，這不是。燕兄，陛下，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兩人四目相對，眼中映著彼此影，彼此目澄澈，坦率，認真。

“好，”李妄說，“知道了。”

李妄沒有再多說，過了會兒，又點點頭，說，“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

種蘇垂手站立，聽了這話，長睫微微一，未說話。

夕西下，池塘中的魚兒悠哉擺尾，來回游，偶爾冒出水面吐出小泡泡，啵的一聲。

種蘇想起一事，斟酌片刻，還是開口，“陛下，關于冒名……”

“此事不急。”李妄直接道。

不，我很急……種蘇心道，雖說如今看起來似乎能夠保住小命了，但終究犯了錯，仿若頭頂懸著一把刀，一日不解決便一日難以心安。

李妄卻仿佛并不在意這事，然則這是不可能繞過去的事，終究會追責，會揭開，莫非他另有打算？

種蘇忽然心中一，該不會……

的目不由自主在李妄面上逡巡，立刻被李妄捕捉到，李妄眼神何等犀利，見種蘇神，幾乎馬上明白的心思。

“怕我以此事脅迫你？”李妄說。

種蘇忙道：“陛下不是那種人。”

“我是哪種人？”李妄微微挑眉，淡淡道，“你倒提醒了我，若能達所愿，也不是不能。”

種蘇：……

種蘇深深呼吸，道：“陛下說過，兩相悅最重要，不能強求 。”

“我還說過很多其他的話，愿你都記得。”李妄注視著種蘇雙目，頓了頓，接著道，“若要用此事脅迫你，我不會等到今日。”

種蘇訕訕了鼻子：“是我狹隘了。”

“此事我心中有數，你無需多想，”李妄說，“只需想你該想的事便。”

“我給你時間，但如果可以，阿蘇，不要讓我等太久。因我已等太久 。”

門外訪客已被通通打發掉，門口空空，李妄戴上面，躍上馬背，微微垂眸，凝視種蘇。

“起風了，回屋罷。”

種蘇站在門口，看著李妄披風飛揚，消失在夕的晚風中。

種蘇又休養了兩日，便進宮上值。畢竟職務在，還是要做事的。

“種大人。”

“種大人。”

宮中上下無一不對種蘇笑臉相迎，其熱程度比從前更甚，畢竟從前只是因為皇帝待親近，如今卻是實打實的功勞，就連楊萬頃以及其他閣大臣見了都親切有加。

如今相關嘉賞與擢升令還未下來，但誰都知種蘇必將一飛沖天，前程無限。

王家下獄的下獄，只待擇日執行死刑，流放的流放，曾執掌在手的捐制也即將被徹底廢除，期中涉及的層層員都將得到核查，倒也未全部一棒子打死，對于確有才能且無品問題的可察看留用，畢竟有那麼小部分人確因科舉屢屢不中或其他原因，方出此下策，日后視其表現而定。種蘇自然不必說，未曾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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