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放下葬這天，風和日麗。

想來，老天爺也憐惜這位因公殉職英年早逝的刑警隊長，既然已經奪走了他年輕的生命，那就讓他下葬時有一個好天氣吧。

黎寧穿著黑的風，站在墓園里，看著丈夫的骨灰被一點點埋進土里，心如死灰。

沒讓孩子來，連都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個現實，何必再讓孩子跟著一起難過呢？

只跟孩子說，爸爸出差了，去了很遠的地方，要等他念了大學才能回來，希那個時候，他已經長到足以接他一直以來視為英雄的父親的離開。

周森和其他同事們穿著制服，安靜地站在黎寧后，羅零一在最末尾的位置，仍然十分自責。

當墓碑立好后，眾人再一次從墓碑上的照片中看見了他們曾經無比悉的溫和笑臉，這位刑警隊長，從警近二十年來，偵破各類刑事案件四件余件，屢破大案，才華橫溢，曾到多次嘉獎，榮立一等功數次。可惜他走得太早了，他本該在退休之后安晚年，這樣才不愧于他為人民、為公安事業的付出。

“老吳，你安心地走吧，我會好好帶我們的兒子，就像我們曾經計劃的那樣，讓他也為一名人民警察，繼承你未盡的事業。”黎寧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濃的不舍，“你在天有靈，如果看我們母子不容易，就回來看看我們吧，我知道你是個心的人，你不會拒絕我的，對不對？”

時依稀回到了周森埋葬徐萌萌的時候，恰好，和吳放在一個墓園，相隔的距離也不遠。

周森站在黎寧邊，低垂著眼，警帽遮住了他的額頭，打下一層影，眾人看不見他的表。

“嫂子，我答應過吳哥，會好好照顧你和侄子，以后，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他的話響在耳側，黎寧輕輕一笑，低下頭說：“謝謝……”

可我寧愿不要這樣的照顧，也不希我的丈夫就此離開我。

黎寧沒有說出后面的話，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這件事不能怪任何人，即便那天出事的不是周森，不是羅零一，換做任何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吳放也會選擇那麼做。

他是警察，是人民公仆，為百姓付出生命，他死得其所。

在送別吳放的最后一刻，在場的所有警察都敬起了禮，黎寧撐了很久，還沒有撐住，跪倒在吳放的墓碑前哭了很久。

后來過了許多年，依然無法釋懷，知道這個結果無法避免，既然已經發生，就要努力接，可每次看見他們的婚紗照，還是會躲在房間里哭泣，每次兒子問起爸爸為什麼過年也不回家，對兒子撒謊時，心里都在滴。

想，也許只有等兒子長大了，可以承這個結果了，將這個說出來之后，才能真正地釋懷吧。

……

周森的生活慢慢步了正軌，刑警隊長的工作非常繁忙，在繁忙之余，他也需要安排一下如何回到父母邊的事。

十年了，父母一直都當他死了，他也從來沒有過一個電話，一封信，他應該慶幸自己還有一個兄長，他雖然在方面不那麼專一，但對父母卻十分孝順，新娶進來的媳婦也對公公婆婆很好。

其實細想想，他們怎麼會對他們不好呢，烈士家庭，老人家都有自己的退休金，安分守己，不給孩子添麻煩，溫順和藹，想壞也懷不出起來吧？

他們都沒想到，那位他們都以為離世多年的烈士，還會有回來的一天。

而且，還帶著一個已經懷孕的孩子。

時隔多年，周森依然可以清晰地記得家的方位，他和羅零一一起走進老舊的小區，上的警察制服吸引了不人的注意，老房子里住得大多是老人，對他也依稀有些印象，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

畢竟已經十年了，老街坊也不敢認他了，當時他的葬禮他們都有參加，要是真敢認他，豈不是承認見了鬼？

“我們是不是先打個電話說一說比較好？”羅零一有些猶豫，“萬一伯父伯母不能接……”

周森始終微微蹙著眉，他也沒反駁的建議，低低沉沉地說：“我已經托人打過招呼。”

他托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兄長的前妻，羅零一曾經的老板，王雨。

恰逢過元旦，王雨回家的時候，前夫周鈺和新婚妻子都在，過來和他們打了個照面，倒也不算尷尬。已經過了幾年，即便曾經多怨恨，如此也淡薄了。如果一直懷恨在心，只能說明還是放不下對方，還是著他。

“你來了？”

周鈺倒是不曾問什麼“你怎麼來了”，雖然他們離婚了，沒有，也還有親，父母仍然是的父親，幾年來逢年過節，他們總要見幾面，也一直稱呼他的父母為爸媽。

“嗯，爸媽都在吧？”王雨提著東西走進去，看見兩個老人正在忙活著午飯，前婆婆從廚房走出來，系著圍，滿頭白發。

“小雨來了，快坐下吧，飯菜一會就好，你爸正念叨你呢。”

“誒，知道了媽。”王雨坐下，把東西放到茶幾邊上，周母瞧見，嗔怪了一頓。

“你這孩子，都說了多回了，來就來了，還拿什麼東西呢？”

“大過年的，不拿東西怎麼行。”王雨斟酌了一下，拉住周母的手，“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周母不解道：“怎麼了？”隨后一臉恍然地猜測，“是不是你要再婚了？那太好了，我早就說讓你再找一個，之前是阿鈺對不起你，媽心里也愧疚……”

周鈺聞言皺起了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王雨，他的現任妻子安安從臥室里出來，懷里抱著孩子，笑著說：“王姐要結婚了？”

王雨淡淡地否認：“不是，媽，你別猜了，不是這件事。”

周母不明白了：“那是什麼事？”

王雨說：“你把爸爸也出來吧，這件事他也得有個心理準備。”

見這架勢，周母開始有點擔心，慌地把周父也了出來，對方同樣十分疑。

“小雨啊，到底什麼事？”周父問道。

王雨沉片刻，道：“您二老最好有個心理準備，一會有位故人要來。”

“故人？”周母皺起眉，“誰啊？這大元旦的，不在自己家里過節，上我們這里來做什麼？”

王雨嘆了口氣，道：“這里就是他的家。”

周母瞬間愣住了，半晌才抖著問：“小雨，你說什麼？你不要說話，媽媽年紀大了，承不住……”

恰好這時，門鈴聲響起，周鈺就站在門口，順勢去開了門，一警服英俊瀟灑的周森站在外面，時隔十年，容未老，依舊是那副風華正茂的模樣，唯一改變的，是他上那氣質。

從前，他總是意氣風發，蔑視一切，而如今，他氣質愈發沉淀老練，眼鏡片后那雙好看而悉的丹眼里，是睿智沉穩的。他變得更加穩重了，這個男人，是他們最疼的小兒子。

周母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門口，手慢慢抬起來，指著周森，不斷抖：“你……你……”

周父同樣也震驚極了，他快步走到門口，抬手拉住周森的胳膊，眼眶一熱，落下淚來：“是熱的……是活的……你是？阿森？”

他話音剛落，周母便嚎啕大哭，王雨馬上上前扶住，站在邊的安安抱著孩子，也十分驚訝地打量著這位傳聞中的烈士小叔。

嫁給周鈺這麼多年，不知道聽到他們提起過多次這個周森的小叔，他們都說他英年早逝，死在第一線上，竟然沒想到，還能有一天再次見到。

周森走進門口，后是羅零一，跟著進去，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周森，倒是沒人注意到。反而是王雨，在周森扶住了周母之后，便來到了邊，笑著詢問是否還好。

羅零一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王雨便自我介紹說：“你還記得我說過我離過婚嗎？周森的哥哥，就是我的前夫。”

“……原來是如此。”

羅零一看了一眼屋子里另外一個年輕男人，他應該得有四十歲了，眉眼間與周森有三分相似，能看出一點兄弟的模樣。

此時此刻，周森已經將周母扶到了沙發上坐下，幽雅低回的聲音沉靜而沙啞：“是我。”他頓了頓，吸了口氣，“媽，我回來了。”

媽，我回來了。

十年前，在得到兒子死訊的時候，周母不止一次在夢中聽見他這句話。

十年過去了，沒想到，竟然可以夢想真。

“你真的……真的是阿森？”周母淚流滿面，使勁捶打著周森，“你這個不孝子啊！十年了！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多想你！你怎麼一走就是十年，一點音訊都沒有，你看看那墻上，我對著你的‘像’上了十年的香，你讓我和你爸可怎麼活！——”

周森閉了閉眼，再一次沉聲說：“媽，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