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這個東西，在人閑適時出溜過得飛快。

    但若是艱難的時候，卻又會變得十分緩慢。

    對於季樓這樣的病人，那些十幾分鍾，十幾分鍾的訓練項目，把時間拉得無限漫長，痛苦仿佛綿綿無盡一般。

    隻是他沒說半聲苦，也無分毫懈怠，一不茍地按醫生的要求去做，把每一個項目認真到位地完。

    一天時間過去，汗了幾套。

    下午四點所有項目結束，護工替他更換的時候，都忍不住咂舌，

    “俺也算幹了十來年的老護工啦，第一回見像季先生這樣肯吃苦滴人。”

    護工大叔是個河南人，手腳麻利，幹活專業，是醫院裏的金牌護工。

    就是他看著季樓這樣的也覺得稀罕。

    “季太太，你也莫發愁，季先生這病指定能好，能好得快。”

    躺在床上的季樓閉上眼睛，鬢發上掛著汗，腔微微起伏。

    他一整天練習的，都是一些極其簡單枯燥的東西，手裏的球，疊幾個杯子。是一些連兒都能做到的事。

    他卻做得那樣認真，把自己累這樣，是很早一點康複吧。

    連遊昕昕看著，都有一些心疼。

    以季樓如今的狀況，也不敢貿然給他洗澡。

    隻是遊昕昕之前照顧季樓的時候，一直把他打理得幹幹淨淨的。見不得他這樣被汗水糊了一的模樣。

    於是打來溫水給他洗了兩遍臉，又仔細了胳膊和手腳。

    “把服解開一點，順便後背？”本來是做過無數次的事，口而出之後，突然覺得一點局促。

    幸好季樓什麽也沒說，反而是很配合地慢慢抬起手，去解上的扣子。

    解扣子對如今的季樓來說，算是一個比較艱難的細活。

    修長的手指花了一點時間，一顆一顆地解開扣，出病號服下一抹雪。

    結，鎖骨，線條的形狀，冷白的，明明都是每一天看習慣的。

    不知道為什麽。莫名讓遊昕昕的心跳有點加速。

    避開視線，也沒細看，重新擰了一條溫熱的巾，從襟的下擺了進去，迅速抹了一把。

    肩胛骨會起伏，腰部的線條在路過的時候收了一下。

    他有反應，到哪裏都活生生的，和從前不一樣了，遊昕昕想。

    哪裏都不一樣了。

    遊昕昕替季樓匆匆收拾一番，倒了汙水。

    回到屋裏剛剛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準備工作，就看見季樓朝病床的那一邊挪了挪，空出了半張床的位置。

    他……這是想讓自己和昨天一樣，坐在他的邊工作嗎？

    遊昕昕坐到了季樓的邊，把筆記本支在病床的活餐桌上。

    “這樣會不會太吵你休息？”

    鍵盤打字的聲音是不可避免的，遊昕昕速度提上來的時候，十指如飛，躺在的邊，可以說是吵得不行。

    季樓沒有回答，隻是閉上了眼睛。

    遊昕昕心裏覺得有一點好笑。傳說中的冰山總裁，居然有不為人知的孩子氣，生病的時候，喜歡有人陪在他的邊呢。

    能發現季樓格中這一點的，怕是除了他的父母，隻有自己了吧。

    突然又想到季樓很小就沒了父親，他的母親聽說是在國外，也不知道是被什麽事絆住了，連他們的婚禮都沒有回來參加。

    遊昕昕隻在視頻中見過季樓的母親一麵，是一位保養得非常好，容秀的。在視頻電話中看見的時候，出了得的微笑，

    “這就是要給季樓娶的妻子啊？不錯不錯，是個麗的小姑娘。”

    但也就那麽一次，從此之後再沒見和遊昕昕主聯係。

    甚至如今季樓醒來了，無數相關還是不相關的親人都陸陸續續跑來問過。季樓的母親卻連個電話都沒有打。

    就好像對這個兒子莫不關心一般。

    遊昕昕悄悄看了邊的季樓一眼。季樓閉著眼睛，微微蜷著，依舊和昨天一樣，臉始終朝著自己這邊。有一點的黑發遮蔽了眉眼，像是一個在病中陪伴的男孩。

    說不定他也和我差不多，沒有父母的，唯一的親人年紀已經很大了。遊昕昕的心裏這樣想著。

    窗外紅彤彤的夕在荒草蒼蒼的湖邊緩緩往下降。

    遊昕昕圖紙上一個配筋問題來回改了好幾遍，怎麽跑也算不過去。

    對著電腦屏幕上的讀條，愁得咬手指。人在醫院，沒辦法回家翻查規範，有點不方便。

    “三百。”一個沉沉暗啞的聲音響起。

    遊昕昕低頭一看，季樓不知道什麽已經睡醒了，正睜著眼睛看著斜立在床桌上的屏幕。

    “你的意思是，鋼筋改三百試試？”

    遊昕昕的手指飛快在鍵盤上輸，然後按下回車鍵。

    片刻之後，數據果然順利算過去了。

    “哇哦。”遊昕昕的眼睛亮了，“你也懂這個？”

    知道季家名下有很多房地產項目，還單獨有一個榮興房地產公司，目前是季樓的二叔在負責。

    但沒想到季樓這樣居集團高位的管理者，還能夠知道這麽的建築設計知識。

    季樓張了張正要說話，遊昕昕連忙手輕輕按著他嚨上的繃帶，

    “別說話，別說話。我知道你很厲害就行了。”

    季樓的手從被子裏出來，拉過遊昕昕的手腕，另一隻手指在的手心上寫字。

    寫完以後，手指了指自己。

    “建築係。”遊昕昕看明白了，“你是說你大學的時候和我是相同專業的？”

    季樓的手指又寫了一個年份。

    他的指尖還是有一點冷，劃在手心裏有一種微妙的麻。

    遊昕昕很想把手回來，又舍不得打斷季樓寫字。

    “原來你是我學長？隻是比我早畢業幾年。”

    這好像還是季樓第一次和正式流。有問有答的，像正常人一樣。

    但他說了這兩句，就鬆開了遊昕昕的手，把手指收了回去。

    遊昕昕有意讓他多說幾句話，就問他，“晚餐你有沒什麽想吃的？我打電話林司機送過來。”

    季樓的手指重新出來，在遊昕昕的手心一筆一劃地寫。

    遊昕昕分辨著那些字，

    “烤鴨？你想吃烤鴨？不行的，你這個時候怎麽能吃烤鴨呢？要等好了再吃。”遊昕昕笑了起來，這個人是饞了嗎？

    驀地反應過來，季樓不吃烤鴨不知道。但自己是最喜歡吃烤鴨的。

    烤得香噴噴的鴨子，片薄片，卷在Q彈的麵皮裏，別提有多香了。

    遊昕昕最喜歡吃這個，但以前手頭拮據，很能吃到這一口。

    隻是在無人的時候，會時不時在季樓邊念叨。

    加班到半夜了，“好，想吃烤鴨。”

    給季樓按之後累了，“好累，這個時候能有烤鴨吃就好了。”

    推季樓出去散步，“季樓你什麽時候醒了，一定要請我吃一頓烤鴨。”

    該死的，原來他都能聽見。還記得這麽牢。

    遊昕昕的臉瞬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