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你父母對這個要求那麼反,好像我在算計你們一樣。既然如此,你還是要讓他們同意,畢竟這房是他們的。未來還要相,這種事及早談開的好。”
如果說林越從前對能靠上許子軒懷了幾分僥幸心理的話,現在這心理已沒有了。看出來了,這男人靠不住,這男人自己還在靠父母。往往是這樣,你不知道你想依靠的人,他背后是什麼,為什麼能牢牢地站立在大地上。社會總是語重心長地讓人要當“獨立”,其實看穿了,也并沒有幾個“獨立男”呢。離開了父母,他們也不能獨立,再也不想讓中間商賺差價了。
許子軒焦躁,無計可施。他約知道父母為什麼不同意,十分之一產權很公平,但父母不能接林越這樣進攻,說什麼就是什麼。父母與林越接以來,沒有一次占到過便宜,哪怕是口頭上的便宜,這讓他們非常窩火。這看似意氣之爭,其實爭的是主場控制權,是未來漫長婚姻里誰說了算的話語權。每一次看似輕描淡寫的鋒,都是一次服從測試,要為未來的關系定下基調。父母代他沖鋒,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番上陣。而林越,不是他們想象中節節敗退的無資產外地,他們一時錯愕。但許子軒倒是越來越佩服林越,這個人腦子清楚,不簡單。不簡單的人,比簡單的人更有意思。婚姻那麼長,一個簡單的人既平淡如水,又不能共扛未來的人生風雨,有什麼意思?
林越睡下,心里很平靜。窺見了京城富足的生活,但謝謝爸爸給上了最寶貴的人生一課,讓知道,所有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標好了價格。白天和媽媽通過電話,雪華告訴,自己當家政很順利,放心吧。悲喜加,媽媽落水了,原本抱住這塊浮木,可不住,終于讓媽媽又一次落水。媽媽憑了自己的力量掙扎著,試探著,終于一點點踩到了水底的石頭,一步步往岸上走去,所以此刻心里有了一點底。
雪華并沒有向兒撒謊。的手養了五天愈合了,再次上工后突然一切都順利起來了。那天,騎了共單車到了地鐵,出地鐵走了五分鐘到了雇主家。做的三菜一湯博得雇主好評,沒有忘記帶碗筷,倚在灶臺吃得很香,雖然吃時還是傷。第二天又去上工時,這傷輕微了不。收拾出來的廚房和餐廳之干凈,讓雇主驚喜不已,贊嘆連連,甚至拍了朋友圈炫耀自家阿姨的敬業與專業。下了工之后是晚上八點,居然還有心買了老冰,坐在雇主家小區廣場旁邊吃邊休息。看到居民在跳廣場舞,想起大姑姐也跳廣場舞,作那麼稽,無聲地笑了下,心很好。
摔跤那一天的遭遇不知為什麼,像個強大的格式化一樣,讓雪華煥然一新。納悶那天為什麼哭那樣,更嘲笑自己第一次騎共單車時歪歪扭扭的狼狽樣。在網站上的好評漸漸多了起來,組長安排的活兒也多了起來。最大的問題在于通,由于住得太偏僻,且路還不,每日浪費在通上的時間太長了,否則接的單還可以更多。算了算,按目前這樣的況,一個月可以掙四千五百塊錢。加上退休金,一個月足有六千五百塊錢的收。這個數字讓激了一下,暗地盤算著,假如當家政一個月能掙八千,加起來不就月薪過萬了嗎?“月薪過萬”這個詞讓小小地震撼了一把,好像是一種功的標志一樣,莫名植心中。
從前建材店生意好的時候,他們也有過每月進賬數萬的日子。但那會兒林志民在管賬,雪華只能手心朝上跟他要錢,雖然他也給,畢竟和自己能掙錢不一樣。一個靠自己能力“月薪過萬”的人,說出去多讓人敬佩。雪華開始往這個節點進發,不止接做飯的活兒,單獨保潔的活兒也接,不怕忙。
林志民憋了幾個月,始終沒接到雪華的任何回復,無論是微信文字還是語音,他漸漸不安了。原來被人冷遇,是這種覺。一貫單純的主婦妻子,突然消失在北京,再也無法掌控了。他和健朋友們去釣魚,還是老僧般定,腦子里卻不再純粹,而是一片混。原本饒有趣味的事,突然沒意思了。他使勁扇乎著心憤怒的小火苗,以對抗越來越大的空虛,然而“憑什麼幫別人養兒子”這堆火漸漸熄滅,直至再也沒有一點溫度。
中午,幾個走得最近的健朋友們相約到家里來做飯,林志民看他們在廚房吵吵鬧鬧,不再覺得熱鬧,只覺得聒噪。力姐在每個屋轉著,贊嘆雪華把屋子收拾得如此整潔。這房三室一廳,是老房子,每個房間都小小的,而且結構很不科學,老房都這樣。但每一樣家擺放都非常合理,恰好嵌進那些原本很尷尬的空間里,連一二十公分進深的多余墻角,也打了薄薄一小條柜子,用來放雜。柜子上擺著造型別致的白花瓶,著大朵的金黃向日葵,令這昏暗一角瞬間明亮了起來。
廚房不大,兩面小白格瓷磚墻面懸掛了四排收納架,所有調料瓶及雜均上架,有效地利用垂直墻面,作臺被全部讓了出來,居然顯得還寬敞。墻面、櫥柜的每一扇門、每一瓶調料瓶瓶、水池、水池的邊,每一都潔如新,一點污漬也沒有,甚至連螺釘也無一顆臟污銹黃。
廁所墻角低粘著兩個自帶背膠的小黃鴨卡通造型的小盒子,收著通馬桶的皮搋子和馬桶刷。旁邊是浴室,淋浴桿上卡著一個塑料小方筐,洗發水、沐浴瓶正好放下,下方兩個掛鉤掛著一條平平整整的澡巾和一顆黃的沐浴球,沐浴球蓬松,花一樣綻放著。
兩個地粘著兩朵小小的淡黃重瓣硅膠花,用來堵住下水道的難聞氣味,避免生小黑蟲,錯的花瓣還可以卡住發。真難為雪華上哪兒淘來這麼多可的小東西,而且搭配協調,審在線,令整個屋子富有趣。力姐再不做家務,也知道保持這樣的潔凈度,需要雪華付出極大的心力。
不過廚房干凈,是因為雪華走了之后林志民本不做飯,其他地方就邋遢多了。力姐罵林志民為什麼老婆走了,他連地也不拖,到是灰,是不是離開人他就生活不能自理了。他也不辯解,懶懶地一笑。
今天到大劉和慧兒做飯,老牛和老鄭洗碗,力姐和林志民負責吃。力姐從來不干活兒,但買買海鮮時很慷慨,算不占人便宜。他們這一年來漸漸索出這種方式來解決吃飯問題,有時社區食堂,有時小餐館拼飯,有時到誰家做飯,活得很像共產主義社會,溫暖的大家庭。60歲的大劉喜歡57歲的慧兒,但慧兒并不打算和他結婚。說不想把朋友變老公,惡心。
大家吃完,老牛和老鄭洗碗,大劉和慧兒打罵俏。力姐從背包里掏出進口復合維生素瓶,吃下一顆,一邊喊著大家把廚房收拾到恢復原樣的地步:“別糟蹋了人家雪華的心。”
看看屋里確實臟得不像話,林志民開始拖地。力姐坐在沙發上,刷著手機,看著抖音搞笑視頻,發出哧哧的笑聲。林志民拖到沙發邊,力姐舉起雙,懸空,仍一邊看,一邊吸溜著一瓶包裝的脂牛。林志民想著昔日雪華在家拖地,自己也是這樣雙懸空讓出腳下的位置,心中那個模糊的概念突然清晰了:力姐其實是個男人,活得像絕大多數男人一樣。
喝完,力姐去洗手間用牙線清理牙,再用便攜式沖牙沖牙。很會保養自己,不是容貌,是健康。因此到了五十八,態勻稱,結實,檢指標樣樣合格。把所有的力和都給了自己,來人間這一趟一點虧都沒吃,所以連老伴兒養了私生子鬧離婚,也心平氣和,沒被顛覆生活秩序。
都收拾完畢,大家坐下來閑聊,勸林志民,好歹把雪華勸回家吧,半年了,冷戰也差不多了吧。力姐諷刺林志民不是個男人,收拾老包,是因為老包犯了致命錯誤,而雪華并沒有,那樣賢惠,“扶哥魔”這個病,因為存款都在林志民手里,余生也不會再犯,所以林志民這個借口實在過分。
力姐起要走,說約好了發型師剪頭發。這種非標準寸頭很難剪,一直有個固定的發型師。臨走時力姐說:“林志民,去把老婆請回來吧,別那麼小氣了。”
林志民終于心了,他的確想上北京看看到底雪華是怎麼回事,到底兒和未婚夫相得怎麼樣,也快該準備婚禮了吧?最重要的是,到底妻子能不能回家。可他這一次領教妻子的厲害了,自己去,恐怕會談僵,于是想求大姐一起去,他知道林瑞玲向來和雪華親。
黃昏他去找林瑞玲時,正在小區樓下的小花園看著兩個孩子,腳底下幾袋剛買的菜。把孩子從兒園接回來之后,他們都要在小區里玩一陣。等他們玩夠了回家之后,還要做飯,從早忙到晚,陀螺一樣轉,僅有的一點娛樂時間是周六下午。周六中午,兒們都吃過飯了,把孩子帶走,可以瞇一覺,下午去跳個廣場舞。周日白天要搞衛生,下午四五點鐘時兩個孩子就被送過來了,開始一周的循環。
兩人坐在涼亭,看著孩子們歡鬧。各家各戶的孩子們被祖輩從兒園接回來時,都會在這兒玩一會兒,這個點兒他們的父母還沒下班,小區仍顯得寂寥。幸好有孩子們咯咯笑的玩鬧聲,可以抵黃昏的太一點點往下沉時老人們心底那一片冰涼的空虛。孩子那麼快樂,這證明人間尚有活的價值。年人看遍的事,他們都要玩一遍,借由孩子的眼睛,老人便覺得活著沒有那麼令人膩味。
林志民見大姐臉發黑,比前一陣瘦不,不由心疼。這陣子林瑞玲跳不舞了,像是失去了興趣,或者失去了力。據說人到七十,力和健康會斷崖式下跌,也許大姐到這個節點了。他暗罵姐夫真是異想天開,大姐七十歲了,姐夫七十二,兩個古稀老人,怎麼可能看得了兩個學齡前兒外加即將降生的兩個嬰兒?
林瑞玲視線追隨著兩個孩子的影,提防他們摔倒或者跑丟。微笑著,突然豎起大拇指和小指,沒頭沒腦道:“帶一個孩子,六年有期徒刑。”
林志民再一次勸大姐,二胎千萬不能再管了,讓他們各自解決吧。沒有金剛鉆,不攬瓷活兒!這兩家真真夠了,沒商量好誰帶二胎,怎麼就敢懷孕呢?
林瑞玲說:“他們覺得已經商量好了,就是我帶。一胎都是我帶,二胎當然也是我帶。”苦笑著,的憤怒一向以哀愁表現出來,故即使已經覺得很不公平了,仍是平靜的,只是輕輕捶著口,那些怒不可遏不要激。
林志民怒道:“你就不知道反抗嗎?”
林瑞玲道:“關鍵是你姐夫同意了。”
林志民:“盡扯淡。他能看孩子?姐,你不能太懦弱了,他們現在所有人都你,就是要把你到墻角,逃也逃不掉。”
林瑞玲喃喃道:“沒錯,他們現在就想把我到墻角,我說出帶誰的孩子。但是我帶誰的孩子,不都得把另一個得罪了麼?他們都拿孩子的姓說事兒,說二胎跟你姐夫姓,要是我不帶,就得跟人家姓了。可是志民,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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