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睡斜斜地搭在木雕小羊上,窗戶沒關,吹得睡輕輕搖擺、一擺,又一擺,隔著屏風,才會造后面有人的假象。
葉熙京松了口氣。
他沒由來又想到,千岱蘭那怎麼敲都開不了的房門。不過也正常,上次在哥家,也沒敲開。
葉洗硯站在他后,沉著臉。
只要葉熙京再前進一步,就能瞧見,大床另一側,白長地毯上,是千岱蘭昨晚下的那條黑子。
“別說蠢話,”葉洗硯說,“出來喝茶。”
葉熙京挪腳步,他十分焦慮:“哥,你覺到了嗎?我現在的大腦特別……”
“你的大腦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葉洗硯打斷他,“我們出去聊。”
葉熙京顯然在顧忌著樓下的父親,拒絕了。
阿姨也在這個時候敲門,送來泡好的茶和茶杯,用一個紫檀木、雕著雙龍戲珠的托盤托著,送了過來。
葉熙京還在恍惚地坐在白沙發上。
“我不知道自己昨天是怎麼了,好像喝酒多,有點上頭,”他說,“我是不是一直在出糗?”
葉洗硯住阿姨:“我十一點離開,你等十一點后再打掃房間。”
阿姨說好。
葉洗硯俯,給葉熙京倒杯綠盈盈的清茶:“我習慣了。”
“不是……”葉熙京喃喃,“哥,有些東西,在我意識到快要失去的時候,它就會變得特別珍貴。就像那些限量版的球鞋,絕版的字畫……總能引起人的勝負。”
得到的,在即將失去時最強烈。
葉洗硯問:“這就是你研究一晚上研究出來的東西?”
“Oh……”葉熙京頭痛裂,他低頭,抱住頭,喃喃,“我不清楚。”
晨熹微,融融暖躍過落地玻璃窗,暖洋洋地照在地毯、屏風和大床側的黑連上。
黑浴袍的葉洗硯坐在屏風外的白沙發上,耐心聽葉熙京講話。
“或許現在只能分手了吧,”葉熙京悵悵,“蘭小妹雖然讀書不多,但是說得有道理——再這樣折騰下去,是什麼都不剩了。”
啊,啊,快樂啊。
都被吵架時銳利的語言給磨平了。
事實上。
他也不知道,一直求而不得的伍珂,和曾擁有過、將失去的蘭小妹,哪一個更能讓他刻骨銘心。
真的只是不甘心嗎?
以前的葉熙京,曾以為自己會永遠喜歡伍珂,喜歡這個溫善良、會照顧人的大姐姐;后來,和千岱蘭,他發現“曾以為”其實也沒那麼堅定;
現在的葉熙京,也以為自己承不住失去千岱蘭,兩人還未正式分手、他就已經痛徹骨——
后來呢?
后來的他又會怎麼想?
葉熙京還很年輕,他還不懂。
“……最多一年半,我就會回來,”葉熙京說,“一年后的我,可能會比現在更清楚想要什麼——哥,你怎麼不罵我?”
他意外地看著哥哥。
茶湯清綠,幽幽高香。
今天的哥哥對他和藹了很多,不僅沒攻擊他的大腦,也沒有攻擊他的思考。
“罵你做什麼?”葉洗硯一改昔日勸和,平靜:“既然如此,還是分開比較好。”
葉熙京怔怔地說:“哥,蘭小妹上學時間短,什麼事都不懂。一個人在這里,可憐的。殷慎言那家伙也窮,窮得一個書包背三年。要是蘭小妹遇到什麼麻煩,他一個窮小子幫不上什麼忙,你……你多多照顧一下,嗎?畢竟說到底,也是我對不起。”
“嗯,”葉洗硯頷首,“我會。”
葉熙京松了口氣,悵然若失。
他說不清心中郁結究竟因為什麼,只是在這一刻,總覺好似聽到了蘭小妹的嘆息——
這聲幻聽令他登時起一皮疙瘩。
蹭地一聲站起,葉熙京如發的火箭彈走,邊走邊說:“對了,哥,爸說他上次把文件落在這里了。”
不等葉洗硯說話,葉熙京猛然起,大步走向屏風后,床上明顯看得出昨晚有人躺過,但沒什麼其他痕跡;他打開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孤零零的兩個架。
拉開屜,同樣空空。
葉洗硯站在浴室門前,皺眉看他。
葉熙京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編出來的謊言:“哥,你洗發水什麼樣的,我能看看嗎?”
葉洗硯問:“什麼?”
葉熙京后退,往外走幾步:“哥,剛才阿姨還問你,早上想不想吃——”
眼看著葉洗硯松懈,他幾步回轉,推開哥,大力擰開浴室門,張又激、不安地探頭看。
二樓的倆客房,構造一樣,浴室是單獨的一個,鵝卵石形狀的大浴缸。此刻,那浴缸中靜靜躺著半缸溫水,還有盈的泡沫。
除卻那滿到要溢出的清新馬鞭草味外,沒有任何異樣。
葉熙京發現自己還是想多了。
他轉,同兄長對視:“哥……”
“想看什麼洗發水?”葉洗硯容冷峻,“隨便看。”
“不是……”葉熙京低頭,掌心同時輕拍太,“我一定是喝多了。”
哥哥仍舊罕見地沒罵他。
葉洗硯說:“等會兒讓阿姨給你燉冰糖雪梨。”
葉熙京含糊不清地應著,心中又覺有那種想法實在是不應該——他愧疚到不敢看哥哥的眼睛,就這樣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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