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給哥哥倒

chapter 7

在家休息了一陣子，到開學前，莊齊已能行走自如。

但蓉姨還不放心，在給收拾行李時，塞了個藥包進去。

一樣樣數給莊齊聽：“這是雲南白藥噴霧，這是活的藥膏，還有治胃疼的，清熱降火的，你都放到宿舍裏，有什麽輕微癥狀，自己想著吃。”

莊齊都答應了：“好，我知道。”

出門時是傍晚，橘的落日映亮半邊灰沉的天空。

莊齊握了下蓉姨說：“我走啦，您在家不要太累，多休息休息。”

蓉姨點頭：“沒什麽事就回家來吃飯，照顧好自己。”

搬箱子的辛伯聽了發笑：“不知道的，還以為齊齊是要去國了，這才幾步路啊，天天來回也不打什麽。”

正說著話，唐納言停好車走過來了。

莊齊的手不自覺握拳，繃了聲線：“哥。”

從那天周衾來過後，就不餘力地躲著唐納言，在心裏數著日子過。連吃飯也錯開時間點，等哥哥出門了，再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拉兩口吃的。

可這麽迎面遇上了，莊齊才覺得有點舍不得，就要去學校了，好像還沒看夠哥哥。

唐納言站上一格臺階，手摘掉了發梢上的白槐花。

他溫和地笑了下：“怎麽今天就急著去學校？”

莊齊黑的睫低下去，聲音也一并低下去。

說：“明天就要上課了，我不想太趕。”

“那也好。”唐納言點了點頭，他說：“中秋記得回家。”

嗯了聲：“知道，我先走了，哥哥再見。”

唐納言替開了車門：“去吧，學習不要太累了。”

莊齊坐上去後，又回頭看了下哥哥。

他的眼睛烏黑發亮，像日下泛著水波的淺池，平靜又和。

室友回來地這麽早，讓林西月吃驚不小。

幫著莊齊往櫃裏掛服：“還以為你明天直接來上課呢，今晚就回來了。”

莊齊面不改地說：“對啊，怕你一個住著害怕，就來陪你咯。”

“你算了吧，我都自己住一個暑假了，也沒見你說陪我。”林西月瞪了一眼。

笑笑，手遞過去最後一條子：“好啦，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我最近都在減，控制飲食。”林西月說。

一個寢室裏住了兩年，莊齊對西月多了解，這姑娘命也不怎麽好，從大山裏考出來，父母只管那個弟弟，和幾乎斷了來往，學費都是人資助的。

西月平時過得十分拮據，偶爾做一點兼職補，頭疼腦熱也是扛過去，堅韌得像一株野草。

莊齊知道是怕要還人，不肯去。

孩子氣地笑彎了一雙眼睛：“耽誤你半天了，不請你吃飯我怎麽過意得去？晚上覺都睡不著。”

林西月這才答應：“好吧，我收拾一下。”

們出了學校，去東門文化大廈的一家餐廳裏吃創意菜。

說實話，菜的味道很一般，嘗起來很像是預制，但莊齊點了很多。

西月看著這一桌子，瞠目道：“齊齊，你還請了別的人嗎？”

“沒有啊，大陪我吃飯，不得有點誠意嗎？”莊齊撐著下說。

西月舉著筷子笑：“要不怎麽你們教授都喜歡你，給你打那麽高分呢。”

莊齊說：“快吃吧，我看你不大高興，活躍下氣氛。”

西月問：“那你回家住了這麽久，高興嗎？”

想了一下，搖頭說：“不高興，但有什麽辦法，繼續賴活著唄，又死不了。”

西月看了兩眼：“我以為你是為考試發愁呢，怎麽說這麽嚴重的話？”

莊齊低頭：“沒事，我隨口瞎說的，吃飯吧。”

的矛盾和痛苦只有自己知道，絕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那是的，是一片不允許外人涉足的、未經開墾的荒地。

大三新加了很多專業課程，莊齊每天早出晚歸，來往于教學樓和圖書館之間。回了宿舍，常常洗漱完，在床上翻著教材就睡過去，倒不怎麽想起哥哥了，心裏的負罪也輕了點。

兩周後就是中秋，莊齊放了假，還沒通知辛伯，他就來學校接人。

以為是哥哥的安排，但辛伯說：“齊齊，夫人他們回來了。”

“噢。”莊齊抱著書的手一，指節泛白，“伯母今年倒有空。”

辛伯說：“是啊，你哥下午去了機場接，剛到家。”

簡短地點了個頭，沒說什麽。

盡管姜虞生隨夫南調，但絕不是泛泛之流，反而在工作上很要強。事事雷厲風行，不肯被埋沒、屈居在丈夫的環下，數十年如一日地將心撲在事業中。

要說唐夫人有多厭憎，那也談不上。

但肯定是不喜歡的，這已經是擺到明面上的事實。

初到唐家時，莊齊曾很努力地親近過這位主人。

那是一個夏天的上午，才九歲，坐在客廳的地毯上看漫畫，姜虞生從書房出來，站在欄桿邊喊了一句：“茶。”

莊齊看蓉姨在忙，就自己墊著腳泡了茶，拿不穩，一路走得很慢，上臺階更是小心翼翼，花了好一陣功夫，才端到唐夫人那裏。

記得很清楚，當時姜虞生桌上一堆文件，手裏握著一支筆，擡起頭，冷冷地打量了一眼：“怎麽是你啊？”

面對這樣的質問，還是鼓起勇氣，笑容甜地說：“蓉姨在後院做事，我怕伯母會口，就先倒來了。”

照理說，這麽小的姑娘，不顧安危為大人做這些，就算不心疼，溫言勸告下次不必，也該有關于謝的表示。

但姜虞生都沒有。

不管這個小不點能不能聽得懂，很平靜地闡述了自己的立場。

說：“我告訴你，收留你是老唐的決定，和我沒什麽關系。你也看見了，我非常忙，如果你想從我這裏得到母親的關，那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自己親生的兒子我都沒空管，更別說是你了。”

莊齊沒想到會說得這麽直白。

那時還小，小到面對人利己的本來面目時，大腦還緩沖不了。

哭了，哭著從唐夫人書房跑出去。

一個人躲回龔的院子，蹲在那株枯死的海棠樹下，肩膀一抖一抖的。

整整一天，都沒有人來找。

莊齊忘記了，捉迷藏這件事是要有人配合的。

是可有可無的人，本沒誰發現不在，自然就不會有人來找。

但後來哥哥來了。那會兒天黑了下來，四下裏黑漆漆一片，雜草叢生的花壇裏，不時響起蛐蛐的聲。

唐納言舉著手電筒，腳步匆忙，焦急喊的名字，像急著找回落的珠玉。

莊齊抹了一把眼淚，想開口應他，可是嗓子早就啞了，只剩模糊不清的音節。

就是這麽細微的靜，也被唐納言捕捉到了，他試著近了兩步：“小齊，是你在這兒嗎？”

“哥。”莊齊總算能說一個字，打著鼻音濃重的哭腔。

唐納言長籲了口氣，他說：“怎麽躲到這個院子裏來了？”

扶著樹幹，一麻從小蔓延全。

眼看妹妹要摔跤，唐納言忙把抱進了懷裏。

莊齊摟著他的脖子，雙地纏著他的腰，一時間委屈又湧上來了，哭得比剛才更厲害。

哥一直拍著。

已理清首尾的唐納言輕聲哄著：“小齊是最乖的，不哭不哭，是你伯母不好，以後不要理了。”

趴在唐納言的肩上，搭搭地搖頭。

莊齊知道，像自己這麽尷尬的份，是沒資格嫌別人不好的。

要有錯，也是出在的上，是的討好有問題。

唐納言說：“好了，一天都沒吃飯了，跟哥哥回去好嗎？”

“可伯母討厭我回去。”莊齊了眼睛說。

他嘆了聲氣，盡可能打了個妹妹能明白的比喻：“你不了解，那不是討厭，是不習慣多出一樣負擔，你無緣無故對好，對來說就是一件包袱，懂了嗎？”

莊齊還是不明白：“我給倒茶，是真的怕......怕等急了怪蓉姨，沒有要還什麽。”

“嗯，哥哥知道。”唐納言的手托上的後腦勺，他用額頭上冰冷的小臉：“所以小齊是好孩子，伯母是個不好的大人，以後不要給倒茶了。”

對著一個九歲的孩子，他無法說，姜虞生就是一個標榜索取與付出要守恒的極端權本位者，的階級意識早已僵化，任何不相幹的，試圖結奉承的人都是潛在的危險，他們對這些人充滿了防範。

這還不是一個特例，像這樣的人，大院兒裏比比皆是。

莊齊用力點頭：“知道了，我以後只給哥哥倒。”

“哥哥也不用你倒。”唐納言抱笑了下，他說。

但莊齊偏不，執拗且固執地告訴他，像下一個通知。

說：“哥哥是對我最好的人，也只有哥哥會來找我，我就給你倒。”

唐納言頸窩裏流滿鹹膩的眼淚，心口一酸。

他點頭：“好，那你給哥哥倒，好乖。”

“嗯，我們回去吧。”

當晚，莊齊簡單吃了兩口東西，洗完澡睡下後，睡夢間，聽見樓下發出激烈的爭吵聲。

起先是唐伯平在罵：“我說夫人哪，你公私分明歸公私分明，怎麽在家裏也搞起這套來了，齊齊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懂什麽！一杯茶就壞了你的德行，是嗎？能用這杯茶來換什麽，你用得著跟說那些！”

姜虞生當然不服他，自認為占理地回嗆：“我是提前給打預防針，免得對我有什麽不切實際的幻想，難道我還錯了嗎？你和莊敏清是師兄弟，也是龔老一手扶持的，我可不欠他們二位的！你要當這個聖人你去當，我不當！”

中途進來一道溫潤的年輕男聲。

唐納言哼了聲：“您哪會有錯？就算全天下的人錯了，您都不會錯。”

姜虞生瞪了一眼過去：“你不用這樣和我說話，這些年你對我怨言不，父子倆一個鼻孔出氣，不要以為媽媽不知道。你爸爸可以有他的事業，我為什麽不能有？誰規定就一定要做犧牲，必須相夫教子的？”

“媽，過去的事各有立場，不要再說了。”唐納言站起來，像是厭倦了這樣的爭執，他嗓音疲憊：“您就持您偉正的事業，我早過了需要關心的年紀，已經無所謂這些了。至于小齊，我既然管了就會管到底，不會麻煩你，也請您不要輒嚇唬，好嗎？”

唐伯平略顯愧悔地看著兒子。

他說：“爸爸沒有告訴你，下個月我就要調走了，齊齊也只能你照顧。”

唐納言鄭重點頭：“放心吧，爸。您輕裝上陣地去赴任，我會盡全力顧好小齊。”

那個晚上，莊齊躲在紅木欄桿後，手裏抱著一只兔娃娃。

看見落地燈的打在他的臉上，令哥哥看起來是那麽的英俊迷人，像攏了一層聖潔的白暈。

無憑無依的小孩在心裏想，真的只有哥哥了。

的人生萬幸還有哥哥。

“齊齊，怎麽還不下車啊？”

一道雄渾的男音把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莊齊從車窗裏出去，是唐伯平在朝微笑。

趕打開車門，走下去，站定了，恭敬地了聲：“伯伯好。”

唐伯平上下打量了一遍：“大半年沒見，是不是比春節那會兒瘦了？”

“哪有啊？”莊齊心兒般地挽上他的胳膊，笑說：“吃得好睡得好，又沒什麽要發愁的，我還覺得我胖了呢。”

最會做的，就是扮好一個懂事的小輩，只報喜不報憂。

唐伯平和一道慢慢往裏走，他說：“胖一點又怎麽了，孩子不用太在乎容貌材，要多充實自己的心世界。不過老張跟我表揚你了，說你期末績點高，在學校的表現也很出，是個學外的好苗子。”

莊齊笑了笑：“是嗎？那我下次謝謝張校長。”

二人已走到了庭院的黃楊木長茶桌旁。

唐伯平在圈椅上坐下，指了下泡茶的兒子：“你不用去，讓你哥哥謝就行了。”

一陣微風吹過，日頭下花影樹影雜在一，落英滿地。

莊齊的睫輕眨幾下，輕聲：“對，反正是他未來岳父。”

這句沒頭沒腦的岳父，讓唐納言挑起了眼皮，靜靜看。

他不懷疑，妹妹是什麽時候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的？

應該琢磨很久了，否則人關系沒這麽清，也不至于說得這麽順。

想到這裏，唐納言不氣反笑：“是啊，我還說請張校長一家子吃飯，都答應文莉了。”

哥哥這個樣子，是已經打算接張醫生了嗎？

莊齊坐在那張圓凳上，凳陷在剛下過雨的草地裏，覺得的歪歪斜斜，就快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