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過后，枯葉告別了枝頭，落了滿地。

環衛工一早就把枯葉掃到了一起，在不遠靜靜堆著，是這個季節坍圮的生命。

還有不剛剛掉落的紅黃枯葉，漉漉的著地面。

郁冉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現在站在一棵銀杏樹下，右邊的圍欄里是福利院綜合樓，后門就在前面幾米。

愣愣地盯著自己腳下，地面鋪的是紅方磚，上面躺著一片金黃的銀杏葉。

郁冉提了一下長，慢慢蹲下，兩指輕輕拈著葉柄，拾了起來。

眉心了，臉上出一抹欣喜，喃喃：“心形的誒……”

越看越喜歡，好像中了小彩票一樣，將銀杏葉高高舉起，仰頭欣賞這偶然的杰作。

天空灰白沉，像被水泥封住了，覺得這個背景過于單調。

于是，無所事事、漫不經心的，把高舉的銀杏葉慢慢右移。

注意到了什麼，視線略過葉片，緩緩聚焦到三樓，窗邊的影逐漸清晰。

愣住了。

那個人就這麼低頭看著，不知道看了多久，而還保持著舉葉子的作，有點傻氣，但無法彈，就連呼吸也戛然而止。

不是明的盛夏，青春熱烈的校園，也不是白雪簌簌的深冬，富麗堂皇的宴廳。

只是一個尋常的午后，一條的舊街。

他們之間的距離似近又遠，好像歷經時的老舊膠卷剛剛沖洗出來，橫亙在二人中間。

郁冉神凝滯，目直直鎖定在他的臉上，一時竟無法分辨這究竟是不是幻像。

直到段煦對笑了笑。

郁冉猛地回神，垂下頭不再去看。

“不是幻像，”在心里告訴自己，“他……回來了。”

平復了錯的呼吸，以及各種窸窣作響的愫，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到后門那里，和門衛打過招呼，推門而。

面不改、心如止水地走進綜合樓，樓里很安靜，的腳步聲清晰分明。

邁上樓梯，直達三樓，拐進走廊，在右邊第一個房間門口，抬手準備叩門，卻是一頓。

看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怎麼會這樣……

明明沒覺得自己張，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皺了皺眉，對自己的反應到不滿。

雖然現在沒弄清到底是什麼況，但應當明白自己的定位，完全沒有張的必要。

里面這位，是的高中校友，有過幾面之緣，淺薄的相遇，長久的別離，說不定他已經把自己忘干凈了。

不再猶豫，果斷扣響房門。

開門的是許院長，幾年過去，的頭發有些白了，但神還是很好，看得出這幾年要心的事比以前很多了。

“小郁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

院長見到郁冉很是驚喜，收下了郁冉的花，放到桌子上，旁邊還挨著一束，兩束花放一塊倒合襯。

“對了，”院長拉著郁冉，把往段煦的方向扯了扯，“這位你是不是還不認識？我給你介紹下——”

“我們認識。”段煦突然說。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依舊是微微低沉而平穩的，只是摻雜了些不明的緒，郁冉下意識看向他。

他那清貴俊逸的容，越悠長的歲月，和記憶中的年臉龐緩緩重合在了一起。

“認識？”許院長看向郁冉，“什麼時候的事？”

“就以前，”郁冉一開口發現聲音居然有點中氣不足，偏過頭繼續說，“一個學校的。”

“哦對對對，差點忘了，你們都是夏洋附中的。唉，果然是年紀大了記差。那正好，你們可以坐一塊嘮嘮嗑，我要出去檢查午休了，等會再過來。”

“那個，院長，我也去吧，我想來幫幫忙。”一想到要單獨相，郁冉莫名有些不愿。

“不用不用，我這用不著你幫忙，你就跟老同學敘敘舊。”

“我們不是一個年級的，不是很。”說得毫不猶豫。

段煦眼神暗了暗。

許院長降低音量，給使眼，“你之前不是問過資助方變更的事嗎？當時是匿名的，沒跟你說，喏，就是他。”

“……”郁冉錯愕不已。

許院長走后，房間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郁冉背對著他，而他還站在窗邊。

過了會，聽到后響起腳步聲，他在靠近。

郁冉說：“好久不見。”

用一句不帶的問候攔住了他靠近的腳步，然后轉過，平靜地看向他。

視線匯的一剎，段煦啞然失聲。

“怎麼不說話？”郁冉客套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都把我忘了。”

“沒有，”他說，“沒有忘。”

郁冉不以為意，在房間慢吞吞踱著步子，四打量，看起來相當隨意，就當沒他這個人，只是雙臂抱在前，還是暴了此刻心的拘謹。

“當年段氏的資助，和你有關嗎？”像是隨口一問。

“有點，當時他們想提升公益領域的聲，便于后續和一些機關單位的合作宣傳，我只是提了個建議。”

“哦……”

郁冉點點頭，轉而問了另一個更關心問題：“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將來集團出現了什麼問題，比如違法啊破產了什麼的，會不會影響到這里啊？”

“不會，”他并沒有介意這個唐突的問題，只是認真解釋，“因為三年前，資助方已經變更為我名下的公司了。我的公司在國外，出了什麼問題也不會影響到這里。”

郁冉不有些佩服他，同時心里莫名生出一慶幸。他既然有了自己獨立的事業，后續風波對他的影響或許能小一些。

就沒那麼幸運了，收購近在眼前，推測段煦可能是相關負責人，得想辦法從他上套取一些信息，好為將來打算。

畢竟，人總該看清現實，而不是奢求幻夢。

“聽說新谷最近在忙一樁收購案。”

“嗯，森科技，應該人盡皆知了。”

郁冉立馬朝他走近了兩步，聲音低了點，“談的怎麼樣了？”

段煦見靠近，似乎又站直了點，“很順利，應該就快有結果了。”

“收購完后，森的員工準備怎麼安置？”

“安置協議還在談。”

段煦說完，認真地看著，“你在森工作嗎？”

大意！問太急了！

郁冉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隨便問問都不行嗎？”

段煦頓了頓，繼續說：“收購完后，不管是組織架構，還是管理風格，都會有所調整，一定會有一部分人離開。我只能保證，愿意留下的，新谷會無條件接納，并合理安排崗位，因為各種原因決定離開的，提供相應補償。”

“N+1還是2N？”

“N+1。”

郁冉在心里快速盤算了下，也能拿到個十幾萬，不虧，跑路的想法愈發堅定。

“你不留下，是麼？”

段煦好像一瞬間看懂了在想什麼。

郁冉一愣，含糊應道：“這個，再說吧。哦對了，薪資跟福利待遇還和原來一樣嗎？”

這是幫同事問的。

“會調整，要依照新谷的標準來。”

郁冉點點頭，“理解，但還是希對森的老員工好點，他們都是有才能的。”

“好，我會反饋。”

此刻在他上，毫看不出在談判桌上博弈的從容，或是在名利場中搏殺的果決，像是變了個人，順從得不像話。

郁冉一手支著下，在想還能套出點什麼信息，段煦卻主問：“我們可以聊些別的嗎？”

“別的？”郁冉想了想，“你想聊什麼？”

段煦想問這些年過得怎麼樣，轉念又想，這樣的寒暄會否顯得不合時宜？錯失這麼多年，早已不再需要這姍姍來遲的問候。

他面對，比以前拘謹了，甚至有種患得患失的愫在作祟。

一時無言。

“讓你說你又不說，如果是以前，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問了。”

他笑了笑，問：“我和以前變化大嗎？”

“不好意思哦，你以前什麼樣，我都忘干凈了。”

“沒有關系，”他定定地看著，“郁冉，我們重新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