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賦 被人賣了還幫忙數錢

“還不快去。”裴疏淩厲的眉眼掃過來。

輕鶯咽了咽唾沫, 不懂但乖巧，默默退出門去。

“看不出裴丞相連一個婢都要刁難。”蕭明帆輕嗤。

“我的婢不勞世子殿下心，”裴疏冷淡道, “不如世子繼續談談找我有何要事？”

蕭明帆擱下手中發燙的茶盞, 開門見山:“裴相今日在陛下面前要我管理重建皇子府的賬目，不知有何深意, 難不是見我在長安太過閑散, 找點事給我幹？”

質問過後，蕭明帆後知後覺想起自己曾經寫過奏章向陛下諫言，明裏暗裏諷刺裴疏大權獨攬的佞臣行徑, 莫非裴疏此番是為了報複自己？

如此一來倒也說得通, 但他總覺得另有。

特意上門, 無非是想問個清楚明白, 如今二皇子式微, 其餘皇子皆不氣候, 唯有東宮嫡系長盛不衰, 倘若裴疏還想老老實實做個臣子, 今日就不會跟他這個太子黨撕破臉。

蕭明帆希他不要再執迷不悟，他雖然不喜裴疏，卻不得不承認此人確實是個英才, 哪怕拋棄裴氏的耀, 仍舊能夠憑借自拜宰相，這種人世間罕見。

聞言，裴疏沒有毫猶豫，直接道:“我承認自己刻意向陛下提世子的名字。”

“緣由？”

“太子惹我不虞，我自然也不能讓他的人好過。”

蕭明帆一頭霧水，心說這人沒病吧, 追問:“太子殿下得罪你了？”

“李侍郎提議要我督造皇子府。”

“想必世子殿下應當明白我為何鮮踏足五皇子府，難道只因不屑于與他相嗎？”

提起此事，蕭明帆目惋惜之。

曾經的史裴啓德才兼備且賢名遠播，高位不矜不伐，事事親力親為，溫恭自虛，得百百姓口稱贊，可謂一代賢臣。

可惜天妒英才，昔日工匠造反鬧事，工部又是一群沒用自私的廢，才使裴史與夫人喪命于一場浩劫。

裴疏為二人親子，喪親之痛自然銘心刻骨，諸位皇子舉辦宴會，為了明面上過得去，裴丞相或多或也會應邀那麽一兩次。可蕭明帆聽聞，這些年不論發生什麽，裴疏唯獨沒有踏足過五皇子府。

或許是怕景生。

所以李侍郎提議旁裴疏督造重建皇子府，本就是刻意找裴疏的不痛快。

蕭明帆嘆息:“李侍郎的提議，你不去置他，為何給我找麻煩？再說了，李侍郎不是二皇子的人嗎，跟太子又有何幹？”

話音剛落，他就瞅見素來冷若冰霜的丞相大人朝他投過來一個憐憫的目，看得人頭皮發麻。

“看來太子殿下還不夠信任世子，連自己的心腹都未全盤托出。”

蕭明帆擰眉:“你說李侍郎是太子殿下的人？”

裴疏笑了笑不置可否，又問:“不知世子如何看此次五殿下府邸走水一事？”

“二皇子為爭儲位手足相殘，不擇手段，如今被足純屬于自作孽，不可活，”蕭明帆氣上湧，“大盛豈容冷之徒登上帝座。”

“世子殿下乃仁義人。”裴疏語氣不鹹不淡。

“丞相說了半天，究竟憑何認定李侍郎是太子殿下的人？”

“世子殿下聰穎無雙，自行查明應當不難。”裴疏半分線索都吝嗇。

不知為何，裴疏裏誇贊的聰穎，聽起來莫名嘲諷。

但他的神看不出一一毫的作假欺瞞，難道李侍郎真的跟太子殿下有不開的幹系？倘若他真是太子的人……蕭明帆忽然不敢細想下去，心底約約有種不祥的預。

從前他將此事想的太過簡單，經過裴疏的提醒才驟然反應過來，二皇子浸染朝堂多年，能與東宮的嫡系太子形分庭抗禮之勢，可見不是等閑之輩，他真的會蠢到派人火燒皇子府，并且事後將人證滅口？

除非，有人栽贓陷害。

試問有誰最希二皇子失勢，唯有……

只見蕭明帆神變了又變，將信將疑之間，低頭輕抿一口茶水，收斂面龐表。

裴疏見火候差不多，遂道:“言盡于此，世子殿下好自為之。”

蕭明帆心裏堵了一口氣，心說自己分明是來質問裴疏坑人一事，怎麽到最後心虛沒底氣的反倒了自己？

心懷郁悶，他詢問裴疏如今五皇子居住何，來相府一趟理應探拜會殿下才不算失了禮節。

自打五皇子府就與皇子妃共居坐薪院，裴疏派人引路，帶蕭明帆前去探。

臨走之前，蕭世子擱下茶盞，意有所指道:“這茶泡的不錯，可惜裴相未能品嘗。”

裴疏淡淡瞥他一眼，不以為然:“我每日都能喝到。”

心中又添賭一口氣的蕭明帆:“……”

……

步出無塵堂，前方花畦栽種四季海棠，再往前行走是一方清池，遠遠可見池白羽天鵝緩緩游，怡然自得。

相府建造確實雅致。

蕭明帆走出幾步見茶寮，鬼使神差靠近，猶豫的間隙，屋的捧著托盤和新煮好的茶水款步而來。

要進書房必定行經此，他站在原地不，默默等待。

“見過世子殿下。”輕鶯經過側朝他行禮。

蕭明帆盯著手裏的茶盞，流些許不忍:“你真的重新煮了一壺，沒察覺到他在刻意刁難你嗎？”

輕鶯搖搖頭，反駁說:“大人定有深意，奴婢不會胡揣測。”

“……”

蕭明帆恨鐵不鋼:“你這是被人賣了還替他數錢。”

本來就被人賣了呀，輕鶯心裏想。

至于數錢，哪裏得到數錢，都讓牙婆數去了。

“大人不會賣奴婢。”說。

“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不值得你為他多般掩護。”

嗯？

什麽盜貓礙眼……好像裴相也這麽評價過太子殿下，大人說話好繞，完全聽不懂。

輕鶯坦誠道:“世子殿下，奴婢聾了一只耳朵，聽不清你的話，你是說盜貓什麽……會盜狗嗎？”

在外人面前可以坦承認自己耳聾的事實。

畢竟只在乎裴相會不會嫌棄自己。

“你耳朵聽不見？”蕭明帆蹙眉，“是天生失聰？”

倘若是天生失聰應當不會只聾一只耳朵。

“也不是，就是從前做錯了點事兒……”吞吞吐吐，不太想回憶那場冰寒徹骨的折磨。

的言又止看在蕭明帆眼中就是膽怯恐慌，從只言片語中勉強能推測出一兩分真相，無非是做錯事被主子懲罰，故而意外聾了耳朵。

蕭明帆眼神波瀾四起。

輕鶯不明所以瞅著蕭世子逐漸沉的面，心裏小聲嘀咕，世子怎麽看上去愈發奇怪了，難不是又說錯話？

這些大人怎麽喜怒不定的。

“你且安心，我定然救你出火海。”他言辭懇切。

禍害，誰是禍害？為啥要救禍害。

眨眨眼，輕鶯茫然失措。

“世子殿下，奴婢還要去奉茶，先行告退。”連忙躲開。

蕭明帆著急匆匆的背影，佇立良久。

風吹過四季海棠，花香摻雜苦。

……

咚咚咚。

無塵堂房門響起。

輕鶯探頭探腦，端著托盤步履輕盈來到書案前，托盤擱放手側，沒有打擾立于書案前沉靜作畫的裴疏。

年輕的丞相面目寒肅，眼尾藏著一抹化不開的冷韻。

站在右後方，恰巧可以看清宣紙之上的水墨。

嶙峋山崖廓躍然紙上，裴疏垂眸運筆，大斧劈皴，頓挫蒼勁間勾勒出險峻山崖，墨線條渾厚，令人過紙張到蕭瑟之境。

俗話講，字畫觀人。

見過裴疏的字，行雲流水，雅致俊逸，藏著幾分溫的底蘊。

可他的畫截然不同，給人一種凜冽刺骨的寒峭之，似有風雪覆而來。

究竟哪一種才最接近真實的裴丞相？

輕鶯看得專注，視線不由自主跟隨筆鋒移，漂亮的淺棕眼珠子骨碌碌轉，半點不舍得移開眼。

不覺神，難以自控朝前邁了一小步。

逐漸加深的呼吸聲響在耳畔，裴疏收筆，驀然回頭，映眼簾的是嫻靜凝神的表。

他頭一次見如此專心致志。

仿佛那張宣紙之上有什麽格外吸引人的東西。

“好看？”

輕鶯霎時回神，連忙點頭:“嗯嗯，大人畫的很好看，奴婢很是喜歡。”

“其實奴婢也會一點，雖然登不得大雅之堂。”

“丹青水墨，并無雅俗之分，”裴疏另取一張宣紙，鋪平于書案，下鎮尺，“用心，便是好畫。”

他遞了一支鋒穎細長的小紫毫給，輕敲紙面:“試試看。”

誒？

輕鶯驚訝不已，裴相是允許在這裏作畫嗎？著眼前素白幹淨的宣紙，指尖輕，指腹傳來平敦厚的，很是。

在仁雅堂時，沒有如此昂貴的紙張供使用，嬤嬤們不教習清所學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因為這是“無用的東西”。

偶爾閑時，會在南院撅斷一樹枝，著樹枝在土地上勾勾畫畫，但凡有人過來，就上去踩幾腳，痕跡就會消失無蹤。

如今自己手裏握著手生溫的紫毫，眼前是價值不菲的宣紙，甚至用的還是裴相的書房與書案。

有點寵若驚。

“放松點。”

“是，大人可不許嘲笑奴婢。”

得到承諾，輕鶯深吸口氣，提筆落墨。

勾勒線條青且緩慢，手腕微微抖暴了此刻的張，但是細看能發現并非是在胡畫，每一落筆都十分準，沒有特意學過卻能有如此本能，可稱之為天賦。

裴疏深深了一眼。

輕鶯有些忐忑，以為自己畫得難以目:“很、很醜嗎？”

“繼續。”

“好……”

提著筆繼續勾勾畫畫，待到紙面逐漸顯出真正的形，旁邊的裴疏忽而握住了的手，輕鶯渾一。

視線不自覺落在被握的手上。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掌覆在的小手之上，燎人般的溫度燙得人心神不定，了思緒。

“大人，怎麽了？”

裴疏盯在紙面上，神頗為微妙:“你畫的不會是……”

輕鶯點點頭，驕傲道:“奴婢之前就說過自己會背好多春宮戲圖呀。”

“……”

裴疏難得被噎住。

真是膽大包天，敢在他的書房畫這些。

“如此看來你的記也不算差。”裴疏心想，只是沒用到正當地方去。

輕鶯霎時眉開眼笑，沒聽出對方的話裏有話，以為自己得到了贊揚，心裏滋滋。

過了半晌，他問:“想不想學丹青，你很有天分。”

“大人要教奴婢嗎？”輕鶯流出期待的眼神，淺棕瞳眸閃閃發亮，這還是頭一次有人誇做事有天分。

“日後你就曉得了。”

輕鶯喜上眉梢，乖乖頷首。

收拾起案面宣紙，裴疏緩緩坐下，手畔還擱著未理完的奏章以及文書。其中有一部分折子都是在恭賀陛下，只因五皇子在府邸走水驚後請了太醫醫治，意外發現他的虛之癥有逐漸好轉之勢。

當年五皇子為了不惹是非故意造自己的病弱之軀，不宜上朝，如今卻又故意請太醫散播自己痊愈的謠言，無非是起了上朝參政的心思。

看來這位五殿下終于想通了。

裴疏眉頭舒展。

他將恭賀的奏章分揀出來摞在最上方，明日呈給陛下。

一炷香之後。

輕鶯低頭手試探茶盞杯壁的溫度，察覺到溫熱正好後，雙手奉上。裴疏接過茶，淺呷一口擱下，作流暢自然，不見半分異樣。

很奇怪，新煮的這茶跟之前并無分別，為何大人又願意喝了？

心裏想著，上不自覺問出口:“大人今日為何說茶水涼了？”

聰明人不會問主子用意，只需照做即可，偏偏單純到有些傻。

裴疏不知想起什麽，幹脆道:“我在刻意刁難你。”

這話好耳，輕鶯委屈不已:“世子殿下也這麽說，但奴婢不信，大人這麽好才不會刻意刁難人呢。”

“他又去找你了？”裴疏抓住重點。

“方才來的路上偶遇到世子，他似乎剛從書房出來。”

“他還跟你說什麽？”

“嗯……他說要救禍害，可是禍害是誰呀，當時只有奴婢，難不是在說我？世子該不會討厭我吧？”

裴疏在心裏捋順的話，勉強猜出蕭明帆的本意。

“他讀書讀傻了，不必搭理。”

“讀書這麽可怕啊，還好奴婢大字不識幾個。”

“不識字無妨，畫總識得？”裴疏變戲法一般突然掏出一本薄薄的書冊子，塞進輕鶯懷裏，解釋說，“這是前朝某位民間畫師的錦畫集，你可拿去臨摹。”

“臨摹是什麽意思？”

“可以簡單理解為照著畫。”

輕鶯忙不疊點頭:“奴婢懂！”

抱著畫集，忍不住心。

隨手翻開一頁，目是市井氣息濃厚的院牆，畫裏的小年騎著竹竿，旁邊是笑靨如花的。翻過去一頁同樣是這兩個孩子，將手裏的果實拋來拋去。

右上角簪花小楷寫著四個字——青梅竹馬。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呀？”

裴疏低頭看一眼畫冊:“青梅竹馬就是從小一起相伴長大的男。”

從小一起長大？輕鶯忍不住回想自己小時候，好像一個玩伴都沒有，只有個負責看照的姐姐還不錯，後來那個姐姐也不知去哪兒了。

大人小時候會有青梅竹馬嗎，崇禾公主算不算呢……裴相自小待在宮裏，又跟公主年齡相仿，還一起念書識字……

輕鶯角耷拉下來，小聲問:“大人可有青梅竹馬？”想聽到回答，又期待他不要回答。

聞言，裴疏垂眸沉思片刻，一本正經吐出三個字:“燕必安。”

？

輕鶯大驚失:“燕太醫居然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