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投喂 不如多陪陪夫人

許多年前, 長安貴族世家風靡過這種繡法，把名字用半明的線繡在手絹或香囊上，有福氣傍的意思, 哪怕不小心弄丟了也可以盡快尋到失主。

他時曾見自己母親繡過。

故而, 這絕非一條普通的手絹。

“當時怎麽沒告訴我，或許有利于幫你尋找雙親。”裴疏問。

輕鶯眨眨眼睛, 有點疑:“手絹滿大街都是呀……沒什麽特殊的吧, 又不是隨的玉或吊墜，奴婢留著這條手絹只是做念想罷了。”

裴疏了的腦袋:“能先借給我嗎？”

“嗯嗯，可以的。”

謹慎將手絹疊起, 收好。

二人又窩在榻上溫存片刻, 最後日頭實在太亮, 輕鶯才磨磨唧唧準備起。

結果還沒來得及下床, 一陣腰酸麻先侵襲了, 別說是此時下榻, 能多走三步都算厲害。

怎麽辦, 總不能爬出去吧？

裴疏為始作俑者似乎早有所料, 淡著眉眼起，穿好自己的裳，對著渾快要散架的無道:“你還是好好待在這裏, 不要跑。”

說完話, 他徑直越過繡花屏風，接著輕鶯聽到一陣關門聲，沉寂幾息過後，徒然反應過來，裴疏就這麽走了？！

把自己丟在榻上走了？！

剛要手索自己的裳，就聽見門再次發出嘎吱聲響, 男人去而複返。輕鶯得眼淚汪汪，正撒個讓他留下來，就看見裴疏把昨夜丟在角落裏的婢服飾撿起來。

“大人……”輕鶯出手，以為對方要給自己遞裳。

豈料男人眼皮都沒眨，揣起的裳擡步離開，臨走前還不忘解釋一句。

“你的裳髒了，不能接著穿。”

咣當——

門板再一次合得嚴嚴實實。

輕鶯了.溜溜的自己，不敢置信對方就這麽沒收的裳走了，倘若不是裴疏素來正人君子，都要懷疑他有什麽特殊癖好了。

比如畫冊裏寫的那種，要求自己屋裏伺候的婢不許穿裳，還得端茶倒水隨時供人……

輕鶯趕甩了甩腦袋，把一切七八糟的污穢畫面盡數清除，裴相怎麽可能是那般無恥之徒！

可是自己在屋裏又不能下榻，還能做啥呢……

百無聊賴，只好在被窩裏翻來覆去打滾。經過了昨夜的崩潰與震驚，再到驚喜與，仿佛短短一夜經歷了半輩子的劇烈緒起伏，如今終于趨于平靜。

自己跳的心髒，一震一落格外有節奏，不由得讓人慨，活著的覺真好。

又想，世上為何會有裴疏這種人，倘若換了其他人，在得知是細作的那一刻，就會殺人滅口。

可對方不僅沒有趁機對百般折磨，還對那麽好，圖什麽呀，圖自己給他闖禍不？

躺著躺著，又忍不住有點小嘚瑟，角不自覺翹起來。

就在以為自己要獨自待一整天的時候，門敞開一道隙，悉緩慢的腳步聲再度傳來，輕鶯拉開帷帳，見裴疏那張清雋冷然的俊臉。

目下移，注意到對方手裏端著托盤，裏面是熱氣騰騰的飯菜，飯香味兒一溜煙兒鑽進帳子裏。

咕嚕嚕。

某位的肚子發出哀嚎。

“好。”為了掩飾尷尬，只好裝可憐。

裴疏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個擱在榻上的小食案，放在輕鶯前，把飯菜和甜粥擺上去。

轉從架上取下一件自己的裳，黑錦緞雲紋的外袍，為披上。極深墨本是沉悶冷厲的，裹在輕鶯上卻襯得如凝脂，仿佛更稚，像是剝了殼的蛋。

輕鶯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在裴相的榻上進食，如果這是夢境，能不能一輩子不要醒。

裴疏自然聽不見心底沒出息的想法，施施然坐在榻沿，指著幾道菜肴說:“看看是否可口，不喜歡我再讓廚房去做。”

“吃什麽都好呀。”

作為一個不怎麽挑食的人，哪裏敢嫌棄眼前的飯菜呀，一道澤鮮的紅虬脯，一碗香氣四溢的甘羹，配上水晶飯，以及炸得脆的胡餅，甚至還有甜粥。

這幾道菜肴絕非吃得起的。

饞哭了。

“大人，你不會要把奴婢喂飽了宰吧？”

裴疏忍俊不，手住乎乎的小臉，嚇唬人道:“把你喂飽以後——吃掉。”

“乖乖吃飯，”食案被男人指節敲出清脆響聲，“否則就把你下鍋。”

輕鶯努努，才不信他的說辭，剛出手打算拿筷子，突然頓住，白皙臉頰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

對面的男人似有疑，以為食有問題，低下頭檢查一番，飯菜香氣十足，沒有毫雜質。

“怎麽不吃？”

輕鶯盯著自己的手，抿抿，回憶起昨夜後半程，實在是不住，哭著說不來了，委曲求全問用手行不行。裴疏拗不過磨泡，答應下來，最後累得兩只小手微微抖，難以蜷曲。

這雙手仿佛又一次燃起熱度。

“還沒淨手呢……”輕鶯吞吞吐吐，“昨夜弄髒了……不、不對，大人不髒，但是……”

裴疏總算是聽明白這小家夥腦袋瓜裏想的什麽，竟然一點正經的東西都沒有。

傻乎乎的。

“我去打盆水給你淨手？”

輕鶯搖搖頭:“總不能一直讓大人伺候奴婢呀……顯得我多丟人。”

二人目相，輕鶯倏地紅了臉，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自己說話，既不讓人家端水，自己又沒力氣下床，這飯還怎麽吃？

隨後裴疏想到了一個堪稱完的解決方式，只見他握住筷子夾起食案上的飯菜，親手遞到畔。

輕鶯簡直要原地就著床暈厥，裴疏居然要一口一口喂！

眼睛瞪得圓溜溜，像是一條小金魚。

一時忘記呼吸。

裴疏蹙起眉頭:“你打算憋死自己？”

輕鶯這才回神恢複呼吸，頂著對方如有實質的目，緩緩張開，咬住可口味的飯菜，細嚼慢咽吞下去。

就這麽一口又一口，等到吃了個半飽，輕鶯忽然砸吧砸吧，眼睛再一次瞪大。

慘了，由于太過驚訝，沒有關注裏的食，直接囫圇吞棗咽下去，方才吃的東西什麽味道來著……？

輕鶯委委屈屈噘起:“大人，剛才愣神忘記嘗味道了怎麽辦？”

裴疏起眼皮，不聲俯靠近，在角輕吻，呼吸炙熱:“現在呢？”

“……甜的。”如實答道。

他們相視一笑，轉眼又吻在一起。

……

這段時日裴疏時不時會派人送輕鶯去長公主府，文敬長公主答應輕鶯教丹青，果真沒有食言。

長公主府的花園，紅梅花盛放，一枝枝豔麗酩酊，遠看如同燒紅一片，可惜近日無雪，否則紅梅白雪必定是人間佳景。

輕鶯手裏握著筆，小心認真地學畫，全神貫注的模樣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風拂過發髻，長公主手裏抱著金銅小手爐，嫻靜端莊地坐在一旁指點，直到整幅畫快要畫完，才忍不住問:“輕鶯，你最近心頗好的樣子？”

“對呀，因為一想到可以永遠待在相府，陪著大人，奴婢就很開心。”

從前在仁雅堂，被困在南院一個小小的角落，日複一日過著逐漸麻木的日子。那個時候想，待在同一個地方真是無趣死了，有朝一日能逃出去的話，要去好多好多地方游山玩水。

現在待在相府裏，雖然相府比仁雅堂大的多，但是每日也就是西廂、茶寮、無塵堂來回轉悠，可是卻不覺乏味，甚至每日都很期待天亮。

天亮可以看見想見的人。

長公主盯著亮晶晶的雙眸，輕聲問:“你想永遠陪著他嗎？”

“想啊。”輕鶯不假思索。

“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陪他到老。”長公主暗示說。

輕鶯有點疑:“啊？”

“只有丞相夫人才能永久陪伴他側。”

輕鶯登時怔愣住，手裏的筆驟然一松，墨劃出長長一道水紋，澤奪目。

丞相夫人……

還未來得及追問，遠突然傳來通傳聲，有侍來報，說是崇禾公主和翰林院編修江臨軒到了。

很快，崇禾公主披著一件豔麗的裘大步邁花園，旁邊跟著風度翩翩的探花郎。二人後的下人提著不賀禮，想來是快要除夕，公主來探姑姑。

自從上回田獵崇禾公主騎馬突出重圍去救探花郎，元嘉帝就把二人的婚事定下來，年後挑個良辰吉日親。故而他們同進同出，并不會引發議論。

皇帝賜婚，真令人羨慕。

輕鶯將視線投向一對佳人，行了禮默默垂首，斂下眼睫。

“見過長公主殿下。”

“哎，輕鶯你也在呀，”崇禾公主笑容明，轉悠到旁，眼前一亮，“這梅花畫的真好看，是長公主教的嗎？”

長公主立馬接過話:“這孩子天賦極佳，一點就通，本宮也沒想到到這把年紀還能收一個這般出衆的關門弟子。”

當著衆人直白坦誠的贊揚，輕鶯不自紅了臉，怪不好意思的。

崇禾公主素來心直口快，直接就上手了輕鶯的臉頰，笑著說:“怎麽還害了呢，長公主可從不騙人，誇你就是真的欣賞你。”

輕鶯心頭泛起甜意。

文敬長公主年歲已高，眼睛稍有昏花，等到崇禾公主笑瞇瞇跟輕鶯站在一起說笑，才忍不住端詳起二人。

同樣的淺棕瞳眸，面容五差不多有六七分相似，除了氣質截然相反，二人長得可真像有親緣似的。

長公主輕轉手裏的小手爐，心頭思緒悠遠，莫非是巧合嗎……？

瑟風陣陣盤桓，吹長安。

臨近年關，朝堂政務繁多，元嘉帝忽然一病不起，臥床養病。

如今是五皇子代為監國，朝廷上下除了二皇子忿忿不平，其他大臣員皆樂見其。比起昏庸無度的元嘉帝，五皇子蕭漸辰簡直是一清流，理政事曠達嚴謹，善于用人且善于納諫，在他監國這段時日，掃平不從前的員不正之風。

自然，五皇子和丞相偶爾會政見不同，各有所執，時常在早朝爭論一番。

私底下有些員暗暗揣測，將來的五皇子必定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君主，那麽他跟過度攝政的丞相裴疏又該如何相？

自古以來權臣與君王的關系都勢同水火，倘若二人對上，殃及池魚該如何是好？

他們選擇誰更能保住自己呢？

員們紛紛搖擺不定。

結果這群人的心戲還沒撕扯完，轉眼五皇子跟裴疏一同結伴出宮門逛集市去了，小道消息一出，可謂震驚朝野。

沒有預想中的龍虎相爭，你死我活，這倆穿上便服跟尋常百姓似的出門玩去了，兩個位高權重的大人，居然自己出門采買年貨。

他們是不是瘋了？！

走在街上的裴疏和蕭漸辰可不這麽認為，他們并肩而行，氣氛還算融洽。

五皇子穿寶藍長袍，外披狐皮大氅，氣看上去別提多好，語調閑散道:“丞相不會怪我擅自邀你出門吧？”

裴疏眉眼淡淡，寒霜若雪的神沒有太大波瀾，直接道:“殿下才不是一時興起想要逛集市，只是故意讓那群員猜不你我的關系，看這群牆頭草的樂子罷了。”

“知我者，丞相也。”

“不過有些事我不明白，丞相既然懂我，為何故意在早朝上跟我作對呢？”

裴疏神態自若瞥他一眼:“因為殿下還不夠沉穩。”

這句話很好懂，五皇子頗為無奈。

對方的意思就是:我沒有故意跟你作對，因為你做的就是不對。

不愧是丞相，半點虛話都不講。

五皇子笑:“丞相如此不給人面子，就不怕日後我找你麻煩？”

明眼人都看得出，未來大盛的君主必定是蕭漸辰，跟未來的帝王過不去，這不是自尋死路？況且五皇子早就說過，若有一日他登基，裴疏仍舊攝政過深，他會親手除了他。

裴疏漆黑的眼瞳著前方熱鬧人煙，笑了笑:“殿下不會真以為我喜歡下了朝還要替人批閱奏章吧？我有這個閑心為何不多陪陪自己的夫人，一堆枯燥無味的繁瑣政事，殿下喜歡盡數拿走，我把丞相送給你做也行。”

五皇子:“……”

這副迫不及待做甩手掌櫃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琢磨了片刻，五皇子終于回過味兒來，關注點落在對方口裏的“夫人”二字上，恍然大悟問:“裴相打算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