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杏算是東宮的老人了,太子出征前,便在東宮膳房做事,多年來養一副畏畏的子,見這剛來的丫頭還不怕死地四張,趕忙低聲提醒:“太子殿下就要回宮了,你可當心些!”
云葵湊到側去,小聲問道:“香杏姐姐,你同我說說吧,太子殿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初來乍到,也好早做準備。”
香杏聽到“太子”二字,臉都泛了白,哪敢私下妄議那個閻王!
雖在東宮當差,可作為膳房最不起眼的宮人,這些年統共也只遠遠見過太子一回。
當日承殿出了刺客,太子殿下雷霆震怒,最后那刺客連同與其里應外合的太監都落了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香杏清清楚楚地記得,當日太子殿下提著劍從承殿中走出來,鮮染紅袍,渾的煞氣,仿佛從九幽地獄里爬上來的修羅。
時隔多年,每每想到當日場景,香杏仍舊雙發,寒倒豎。
太子殿下暴戾之名人盡皆知,就連他出征北疆,據說也是因為先斬后奏置了幾名員,才自請去那苦寒之地戴罪立功。
好不容易能口氣,以為能熬到出宮,卻沒想到這煞神就要回來了,還屠了北魏七城,這暴戾嗜殺的子還同離宮時一般無二,誰能不怕?
已是秋的天氣,香杏額頭卻是冷汗涔涔,總覺得后脖發涼,“總之,聽、問、說話!太子殿下不會同咱們小小膳房過不去。”
“香杏姐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惹事的。”
云葵影響,也不自覺地放低了聲音。
十月中旬,宮中傳來消息,太子回京途中遭賊寇刺殺,中數箭,命在旦夕。
眼下人已經送回東宮,帝后擔憂不已,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全部聚集在此,藥藏局忙得冒煙,連民間遠近聞名的大夫也接連應召宮。
水一盆盆地往外倒,一連數日,東宮上下都彌漫著一濃稠的腥味,可太子依舊不省人事。
膳房每日只能做些藥膳和清淡的羹粥送去,然而太子殿下至今昏迷不醒,連湯藥都灌不進去,更別提膳食了。
云葵小心翼翼地抑制住心底的雀躍——太子眼看著活不了,是不是又能回尚膳監啦?
好耶!
云葵心大好,瞇起眼睛正打算睡個好覺,又想起自己來東宮兩個月了,不知趙侍衛親了沒有,不如去他夢里打探打探。
是的,云葵不知從何時開始,偶爾能在睡之后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場景,比如丹桂對著冰糖肘子流口水,錢侍衛睡在金山上打滾,尚膳監的太監小路子發現自己的小弟重新長了出來……總之千奇百怪。
無緣無故夢到小路子干嘛!一點也不關心好吧!
直到后來與丹桂閑聊,云葵故意試探兩句,才發現夢里那些場景,竟然都是旁人的夢境。
不過也并非誰的夢境都能看到,得是時常接的、比較悉的人。
像趙侍衛這樣的,就很好夢。
心中默念趙侍衛的名字,云葵閉上眼睛,混混沌沌地進夢鄉。
滿室的紅燭差點閃瞎的眼,再定睛一瞧,床上坐著兩個穿喜服、戴紅蓋頭的新娘子。
難道闖進了趙侍衛夢里的房花燭夜?!
等等……為何新娘子會有兩個?
才想一探究竟,便聽到門框響,趙侍衛一大紅吉服,醉醺醺地踏進門檻,從托盤中拿起喜秤,先后掀了兩人的紅蓋頭。
那坐在床左側的新娘子,應該就是他口中的表妹吧,也是溫婉人的長相,再看那右側含脈脈的新娘子……這不是自己嗎!
云葵難以置信地看著趙侍衛雙手各舉一杯合巹酒,坐到與表妹中間,三人以和諧而詭異的姿勢……杯共飲。
飲完合巹酒的趙侍衛滿臉紅,握住二人的手,疊放在自己前,笑道:“往后我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云葵氣炸了!氣得直接從夢中醒了過來。
可惡啊!娶表妹還不夠,還想娶兩個!
人模狗樣的真是低估了你。
還想再啐幾句,外頭傳來腳步聲,膳房的管事嬤嬤匆匆進來點了燈:“丹桂,云葵!都快些起,收拾收拾前往承殿,給太子殿下侍疾!”
第2章
深夜,承殿燈火通明。
裊裊輕煙自鎏金鏤空爐中升起,幽紅燭火過重重帷幔,可見黃花梨木床上躺著一人。
雙眸閉,眉眼間翳叢生,面蒼白至極,哪怕尚在昏迷之中,那不容忽視的戾氣依舊鷙凌厲,人不敢接近。
太子皺著眉頭,淬毒的傷口痛骨髓,周仿若置熔爐,又時而如墜冰窟。
與此同時,一些細碎嘈雜的人聲如同水般涌耳中。
「怎麼還不醒,藥也喂不進去,不會當真要死了吧!」
「邊疆這麼些年都沒能耗死他,毒箭也不死他,還真是命。」
皇后的聲音。
不過大昭這位皇后一向佛口蛇心,慣會裝模作樣,即便心里盼著他死,也絕不會當著眾人的面,咬牙切齒地把這話放在邊。
難不他此次回京,連裝都不想裝了?
還是說,他在做什麼奇怪的夢?
「報應啊!此獠濫殺無辜,天怒人怨!這回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皇后娘娘讓我們想辦法,我們還能想什麼辦法?太子自痼疾纏,頭疾發作起來猶如瘋魔,如今又中數箭,毒骨髓,這回當真是回天乏力了……」
「天爺保佑,太子殿下不論生死,請陛下和皇后娘娘千萬不要牽連我等,我上有老下有小,孫子還在家等著我買糖葫蘆吃……」
應該是太醫院那幾個老賊的聲音。
隔著約幾丈的距離,傳來皇后焦急的聲音:“你們幾個,誰若有本事喂太子喝下湯藥,本宮賞賜十兩金!”
隨后又是一群下人在耳邊嘰嘰喳喳,吵得他頭痛裂。
「十兩金也沒有小命重要,誰敢給那個閻王爺喂藥啊!」
「萬一喂不進去,太子殿下還突然醒了,說不定一腳把我踹出去……」
「憋死了憋死了!應該去個茅房再來的,從這回廡房說也要一柱香時間,什麼時候能走啊……什麼,十兩金?給太子喂藥能得十兩金?十兩金都能買一座京城的院子了!比我在膳房當一輩子差還掙得多!我可以!我可以!啊啊啊發財啦!」
聒噪。
太子蹙眉頭,恨不得立刻起,把那個話多的宮一把掐死。
片刻之后,殿傳來一道輕的嗓音:“皇后娘娘,奴婢愿意一試。”
很容易辨別,與方才那道聒噪的聲音出自同一人,但明顯溫順規矩得多。
話音落下,殿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皇后上前一步,看向那個伏在地上的小宮,“你當真有辦法?”
云葵小心翼翼地回道:“只是……奴婢斗膽,可否求娘娘再給奴婢一個恩典?倘若太子殿下轉醒,要死奴婢,娘娘能否……”
皇后凝視著那張堪稱無雙的臉,再看向那飽滿的脯和纖細如柳的腰肢,沒想到宮之中還有這樣的絕。
短暫的怔忡過后,皇后心中冷笑。
恐怕又是個想爬床的貨。
皇后面依舊和,“你放心,你侍疾有功,本宮自會保你。”
「這誰呀要錢不要命!」
「別不是想對喂太子殿下吧?」
「小丫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上一個打算爬床的,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太子聽到這些七八糟的聲音,額頭青筋凸起,陣陣痛。
“謝娘娘恩典。”云葵抿抿,又道,“奴婢需要回膳房取一樣東西。”
皇后按捺住眼底不耐的緒,頷首道:“快去快回。”
云葵起應是,一路跑回了膳房,先飛快地解決急,然后到廚房的食材里找到一樣東西,認認真真洗刷干凈,帶到承殿。
皇后盯著手里的古怪什,下意識地以袖掩面,“這是何?當真能讓太子飲下湯藥?”
「怎麼看著有點惡心。」
聽到這話的太子:……
云葵如實道:“此是膳房常用的食材,奴婢已經洗凈去味了。”
說話的當口,太醫及殿中眾人的目紛紛投來。
膳房的宮人自是認得此,只是尚未煮便拿來給太子喂藥,未免太過辱沒了太子。
太醫們大多也識得此,只是眾人表也是彩紛呈。
皇后又問太醫院院使:“可有不妥?”
那須發皆白的張院使老臉一紅,但猜到云葵的用意,糾結許久還是道:“可以一試。”
云葵這才放下心。
皇后朝頷首,“既如此,你便試一試。”
「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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