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目幾乎是瞬間冷肅下來。

原來是他。

昔日藏在重重迷霧之下的真相仿佛撥云見日般地浮出水面。

今夜的刺客。

被大火燒傷毀容、常年帶著一方青銅面的錦衛指揮使盧槭。

還有當年狼山一役，與敵方里應外合，致使大軍困重圍的昭勇將軍極有可能就是同一人！

二十年太過遙遠，昔日狼山之役的蛛馬跡早已無從尋覓，該毀尸滅跡的也早就被毀尸滅跡。

他也是深北疆三年，將早已蒙塵的線索剝繭地理出來，這才查到了當年狼山一役乃是先帝麾下昭勇將軍馮遇與北魏暗中勾結，且馮遇非但沒有死在戰場，而是失蹤了。

太子從一年前就開始尋找此人，甚至在回京之后，故意在淳明帝面前提及馮遇之名，淳明帝若心中有鬼，必然有所行，他便可據異查到此人的下落。可時至今日，底下的暗衛也沒有查出任何結果。

原來是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盧槭以錦衛的份在前效忠十幾年，指揮使之名如雷貫耳，無人不知，卻因容貌盡毀，以及二十年來形的改變，便是朝中同僚也從未認出過此人。

云葵看到他的表，知曉這人不簡單，難不又幫他解開了什麼謎團？

就像先前夢到寧德侯世子與玉嬪有染，這回又立功了？

太子眼神里藏著刀鋒懾人般的冷意，可云葵知道，這冰冷的眼神不是對。

小聲啟：“殿下？”

太子想通一些關節，眸緩和下來，下意識發心，“你可真是孤的福星。”

云葵心里歡喜起來：“我又幫到殿下啦？”

太子：“嗯。”

云葵：「那豈不是又能要到賞賜了？」

太子眉梢帶笑：“想要什麼？”

云葵這回仔細想了想，“我有個想法，既能幫到殿下，又能保全自己。”

太子沒有聽到的心聲，卻察覺不對。

果然聽見道：“殿下若當真要賞我，不如封我個當當？宮中六局一司，尚服、尚食、尚寢我都可以去，就尚寢局吧！往后專門負責殿下燕寢和幸。殿下若是想我了，或者想讓我何人的夢，便著人傳召一聲，我自是無有不應的。”

「做了，俸祿自是遠超從前，且有了品階，便是太子妃娘娘也不能輕易置我。」

「如此不在宮中如魚得水，將來出宮，在宦世家中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可說著說著，便發現太子臉愈發沉冷下來，看得心里直發，只能退而求其次道：“我……我也不是上來就要做尚宮，從七品典設做起也是可以的，我還年輕嘛……”

「真小氣！」

「回回都說要賞，說了又黑臉，太子殿下你真的很難伺候！」

第53章

淳明帝一夜未眠。

他知道盧槭會在今夜燈會手, 由他親自帶人，召集了手下幾十名高手，未必沒有勝算。

太子的劍的確不容小覷, 可頭疾永遠是他對招和作戰時的患，尤其是上元燈會這種極度嘈雜的環境，更容易發頭疾。

先前那數支流箭便是在他頭疾發作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給了他重重一創，今日的上元燈會，同樣是天時地利。

可淳明帝萬萬沒想到, 還未等來盧槭的消息，乾清宮卻率先傳來了千都門燈塔坍塌的消息。

工部尚書薛敬之與左右侍郎連夜進宮請罪。

淳明帝在得知并未造嚴重的人員傷亡, 僅有十幾名兵與百姓到輕傷時, 心中大大松了口氣。

但當他知曉這一切都是太子早就查出燈塔存在的患, 且早在暗中部署，才能在今夜坍塌之前及時撤離百姓, 他的心就復雜起來。

甚至還有幾分懷疑, “太子是如何將人吸引到水鏡臺的，僅僅一出戲，能將半條街的百姓都引過去？”

負責燈塔修建事宜的工部員外郎剛從千都門回來, 知道此番追責下來，自己必定兇多吉，此刻渾直冒冷汗，牙關打著, 卻又不得不回話：“臺上唱的是……是寧德侯世子與玉嬪二人的……”

此話一出，淳明帝腦海中兩眼一黑，短暫的怔忡過后，渾氣迅速上涌至顱頂, 若非著拳頭死死穩住緒，只怕就要栽倒下去。

底下群臣跪地喊道：“陛下息怒……”

淳明帝沒辦法息怒，二十年來始終波瀾不驚的帝王此刻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疾步上前，猛地一腳踹在那工部員外郎的肩膀，從牙中出一聲怒罵：“你中飽私囊，利熏心，置律法于何地，置朕的面于何地？”

這一腳幾乎用盡了全的力氣，踢得那工部員外郎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還只能忍痛跪正子，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求饒。

底下人紛紛跪倒在地，額頭挨著地，渾發抖，不敢抬頭去看君王的表。

良久之后，淳明帝抑著噴薄而出的怒意，緩緩理清了思緒。

太子明知今日燈塔會出事，卻沒有提前告知工部及時維修穩固，也沒有通知京衛提前防范，而是放任那燈塔坍塌，自己再暗中部署，將皇家丑事編戲曲引開百姓，既能避免人員傷亡，還將后宮穢鬧得人盡皆知，讓他面掃地，順便全了自己的名！

一舉多得，好一個太子！

淳明帝死死攥著拳頭，忍著滔天的怒意，才沒有將面前這些貪污職的酒囊飯袋當場死！

等到盧槭回宮復命，淳明帝想也知道，今夜刺殺又失敗了。

盧槭右側小傷，一瘸一拐地進殿，吃力地跪在地上：“微臣……”

話音未落，淳明帝大手一揮，案前堆積如山的奏折盡數甩落在他上，“廢！”

盧槭趕忙伏地請罪：“微臣沒有料到今夜太子早有準備……”

淳明帝臉鐵青，原地疾步轉了兩圈，“朕要你何用？燈塔患你查不出來，太子帶了多人出宮，暗中謀劃什麼，你也一無所知，難不當真以為他今夜出宮只為博佳人一笑？”

盧槭忙道：“是微臣失察，請陛下降罪！不過太子的確從頭到尾護著那名侍寢宮，微臣才有機會在他腰腹傷了一道……”

淳明帝不想聽這些，換做從前，太子重傷，他還能痛快地出口氣，再考慮其中有何文章可做，可現在他不想再等，除了彼此之間最后一層臉皮沒有撕破，太子回京這三個月以來，已經接二連三給了他太多“驚喜”。

東宮大清洗，直接將嚴刑拷打致死的細作送回坤寧宮，引得前朝后宮議論紛紛；

查出去年祭祀牲畜病死的真相，著辰王出自己的心腹；

除夕大宴，明知謝懷川與玉氏有，卻毫不顧及皇家面，騙他出面，眾目之下當場捉；

今日更是將他后宮丑事傳唱得人盡皆知！

想起他費盡心思極力遮掩的皇家就這麼被傳得沸沸揚揚，為老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淳明帝中便如烈火焚燒，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他可以封口整個朝殿的宮人，卻沒有辦法堵住悠悠眾口，把今日在場的所有百姓趕盡殺絕。

太子就是看重這一點，想讓他名聲掃地，讓堂堂帝王為百姓口中的笑料！

淳明帝眸中閃過嗜的狠戾，咬牙切齒道：“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盡快除掉他！他若不死，將來死的便是你和朕！”

盧槭目兇，當即領命。

至于千都門燈塔塌陷一案，若不嚴查嚴懲，淳明帝無法向天下百姓代，多年明君之名都將到朝臣與百姓的質疑。

工部尚書薛敬之是他的心腹重臣，如今燈塔坍塌，工部上下涉事員必然逃不過一番革職查辦，薛敬之作為尚書首當其沖。

淳明帝命錦衛與大理寺深調查燈塔坍塌原因，最后鎖定了貪污維修公款、采用劣質材料、拖延工薪死工匠的幾名員。

工部尚書薛敬之革職查辦，左侍郎罰俸三年、降三級調任，右侍郎中飽私囊，杖責八十，流放邊疆，而負責燈塔修建的工部員外郎直接判抄家斬首，另一名郎中及三名監工貪污百兩以上，皆被罰沒家產，秋后斬。

工部年初事務繁忙，營繕、山林、水利、屯田，事事都要規劃和籌備，而原本是寧德侯管理之下的戶部也是群龍無首，太子便趁此機會舉薦了兩名員頂上戶部和工部的職。

這二人原本在太子討伐北魏期間，被淳明帝明升暗貶，調離京城，眼下淳明帝只能著頭皮將人調回來。

員升遷任免歸結底就是淳明帝與太子之間的較量，只要太子一死，他與先帝這些擁躉大臣，淳明帝都可以慢慢地除去。

只是淳明帝年初已經置了寧德侯為首的一眾員，短短數十日，又是整個工部大清洗，一時朝野，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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