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猜測，是將毒蛇的尸帶走了，蛇膽、蛇蛻、蛇油都是極好的藥材，定然對有用，也許在溪邊清洗，也許是下山拿到集市上售賣，所以人才不見蹤影。

昨夜雖是蛇毒驅，可到底是他占了便宜，他在山中等回來，打算給一個代。

誰知還未等到回來，卻等來了先前那伙黑刺客，雙方又是一場惡戰，他與幾個下屬九死一生，好在有同來東山剿匪的大河衛兵相助，才不至于丟了命。

與此同時，山中流匪再度燒傷搶掠，沂州衛軍將東山封鎖，不許尋常百姓出，趁此機會將流竄山中的匪類一網打盡，他只能將僅剩的力都放在剿匪和應對黑刺客上。

后來他重傷昏迷，被下屬救回彭城，養傷半載，雙目才慢慢恢復，可母親卻又在這時病重亡故……

對那子，僅僅一夜荒唐，談不上深，可每每午夜夢醒，腦海中卻也頻頻響起的聲音，想起那夜彼此深骨髓的癡纏……

倘若不是邊危機四伏，后來又是種種緣由錯過，他會去尋，會向爹娘負荊請罪，會三六聘，堂堂正正地娶過門。

錯過的這些年，他以為早已親生子，可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為他生了一個兒！

他讓獨自生產，盡苦楚，甚至為此丟了命！而他們的兒也在這世間吃盡苦頭。

自責與悔恨如同洶涌的水，將他整個人淹沒，案宗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尖刀般狠狠剜開他的皮。

他雙手握拳，渾都在發抖。

第75章

太子將盛豫面上的悲痛與悔恨盡數看在眼里, 也將他心對過去的回憶聽得一清二楚。

他向來無法共事后的悔恨，也從不認為再多的疼能夠彌補曾經的傷害。

對戚氏是生命的代價與無盡的冷眼與指摘，對云葵來說, 是喪母之痛，是寄人籬下盡欺凌，是流落街頭食不果腹，是十幾年的孤苦無依。

可盛豫這些年的經歷，也無法將所有的過錯扣在他一人頭上。

若非當年狼山戰敗，他仍舊是意氣風發的武狀元, 封侯拜相，前程明。

若非這些年淳明帝趕盡殺絕, 他也不會與戚氏連番錯過。

可即便有再多不由己, 錯了就是錯了。

太子眸泛起冷意：“倘若盛將軍當年堅持去尋, 未必不能找到，也不至于讓戚氏母盡諸多苦難。”

盛豫閉上眼睛, 劇烈的疼痛如巨石般在心口, 嚨中抑制不住痛苦的悲咽：“救我于危難，我卻負了……該死的是我，當年我就該死了, 何其無辜，卻因我而死……”

太子沒有見過二十年前的盛豫，可也從旁人口中聽到過他曾經的事跡。

十八歲的武狀元，長纓在手, 躊躇滿志，年豪氣直沖云霄。

可二十多年過去，男人鬢邊染霜，傷病纏, 飽磋磨，郁郁一生，眉眼間始終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翳，早已沒有了昔日昂揚的意氣。

此刻在他面前，向來從容自持的男人被巨大的悲痛與悔恨席卷，面容近乎崩潰扭曲。

太子沉默許久，嘆道：“再多的悔恨愧疚也無濟于事，盛將軍一切向前看吧。”

盛豫死死攥手里的卷宗，一遍遍地過“禎寧五年四月，誕下一”這句，指尖因用力而發白抖。

“殿下可否告知，我兒……如今在何，過得可還好？”

太子沉道：“十一歲宮，如今在東宮當差。”

盛豫眼眶通紅，聲音哽咽：“我能否見見？”

太子：“若不肯認你呢？”

盛豫苦笑道：“微臣這輩子愧于先帝，愧于殿下，也愧于們母，唯獨這條賤命尚在。殿下替微臣找回兒，臣無以為報，惟愿傾盡一，為殿下守住山河社稷，鞠躬盡瘁，肝腦涂地。至于，不論肯不肯認我這個父親，微臣親友俱故，無牽無掛，膝下唯獨這一脈，臣此生所得的一切，榮華富貴，權勢尊榮，都只留給一人，必護一生安穩無憂。”

太子斂眸，撥弄著指腹的扳指，“盛將軍之意，孤會替你轉達。”

盛豫頷首謝恩：“微臣謝過殿下。”

太子道：“事已至此，盛將軍也不必太過傷懷，追究底，若非當年淳明帝誅鋤異己，趕盡殺絕，你與戚氏都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盛豫回想起那些年四面楚歌的境地，甚至到今日，淳明帝仍然不肯罷休，他中便似烈火焚灼，既痛又恨。

太子從暗格中取出一封書信，遞到他面前，“孤這三年出征北疆，一來是為收回領土，洗雪前恥，報當日狼山大軍覆滅之仇，二來是為查明當年敗仗的真相。”

盛豫愕然：“真相？”

太子面沉冷：“盛將軍可還記得昭勇將軍馮遇？”

盛豫當然記得此人，當年馮遇與他同在先帝麾下，作戰理念雖有不合，卻也曾并肩作戰，同生共死。

“微臣記得，當年狼山之戰，他死于軍之中，難道有何可疑之？”

太子道：“兩年前，孤在北疆活捉到一名北魏將領，他告訴孤，當年狼山一役，是有人暗中向北魏大將呼延烈了我軍行軍路線與計劃部署，北魏才得以憑借有利地形，在狼山設下重重埋伏，將先帝及五萬銳將士圍困山谷，箭殺。”

時隔二十余年，盛豫想起當年狼山尸橫遍野的場景，仍舊目眥裂，中起伏難平。

麻麻的利箭如同蝗蟲過境，整個山谷都彌漫著濃郁的腥氣，他們幾人與敵軍殊死搏斗，鏖戰不休，才護著先帝辟出一條路，力殺出重圍，可終究沒能救回先帝的命。

盛豫幾乎咬碎后槽牙：“原來是我軍出了細，此人是馮遇？”

太子頷首：“是。”

盛豫想到當年也曾與馮遇同吃同住，竟從未發現他的異常，沒想到竟是個通敵賣國的小人！

他握雙拳，咬牙問道：“馮遇如今在何？

太子道：“他并未因此留在北魏，封王拜相，而是藏大昭，孤這幾年一直在查找他的下落，也是今年才誤打誤撞地發現，原來此人非但沒有死，還改頭換面，留在京中任職，這就是孤請盛將軍回錦衛的目的。”

盛豫蹙眉頭：“他在錦衛任職？”

太子道：“盛將軍回京這幾日，大概還未見過他。”

盛豫突然想起十幾年前幾乎橫空出世的一人，“是那離京執行公務的錦衛指揮使盧槭？”

太子冷笑一聲，“只怕他不是公務在出京辦事，而是故意避開將軍，不敢相見。”

盛豫雙目充，腔被熊熊怒火充斥，恨不得即刻將人揪出來問個清楚。

這時秦戈在外求見，說有要事稟報。

太子已將馮遇的事告知盛豫，便無甚可避諱的，直接道：“進來回話。”

秦戈進門，看到滿臉恨怒的盛豫，心下猜到幾分，立刻拱手道：“屬下已經查到，盧槭近日未曾出京，而是在般若寺替陛下籌備四月初八浴佛節的各項事宜。”

盛豫攥雙拳，當下便要有所行，“此人給微臣去查，臣定會查明當年真相，給殿下和先帝一個代！”

太子沉思片刻，道：“四月初八是的生辰，浴佛節當日，孤會帶一道前往般若寺，盛將軍為錦衛指揮同知，必要隨行護駕，到時便能見到了。”

盛豫心口狠，所有的激憤又在此刻化作沉沉的鈍痛。

他深吸一口氣，拱手謝恩，躊躇片刻，又問：“殿下可否告知微臣，的名字？”

秦戈抿看向他，心里難得嘀咕兩聲。

「問吧，一問一個不吱聲。」

「您急著當國丈，殿下還想擺兩天主子的譜呢。」

太子：“……”

他手下這些人何時都變得如此聒噪！

太子移開目，語氣淡淡：“將來如有機會，盛將軍自己問吧。”

盛豫只好暫且作罷。

一日之，接連聽到兩個震撼人心的消息，他的心緒久久難以平靜。

從東華門走出東宮，一路走出皇城，街數十年如一日的熱鬧。

他獨自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頭，曾經也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早該二十年前就在那場大戰中隨先帝去了。

可太子痼疾纏，還未順利登基，當年狼山將士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人也被趕盡殺絕，如今佞當道，忠良埋沒，昔年慷慨雄心報國之志都了笑話，他去到九泉之下如何有臉再見先帝？

茍活這些年，惶惶不可終日，每一刻都是煎熬，本想著不去牽累旁人，自作聰明沒有全心全力去尋，卻讓為此付出慘痛的代價，讓他們的兒流落在外，盡欺辱……

他枉為人臣，枉為男兒，枉為人父。

耳邊吆喝聲此起彼伏，孩在路邊嬉笑追逐，手里攥著糖葫蘆和小風車，里喊著“爹，我要這個！娘，我要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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