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中元,各個寺院中進香化紙的信衆都極多,不過庾神份顯赫,住持早已為辟出一間靜舍歇,并喚來一個清秀的小沙彌奉茶。
庾神早起乘車趕了一路,筋骨正酸,進門後,便趺倚著榻背而坐,若無骨。
看見那小沙彌,眼前一亮,“這是新來的麽,好個清俊模樣。”
住持含笑說是,無聲退避了出去。
僧門一關,庾神笑著招招手。
那個年紀不大的小沙彌事前得過住持點撥,便溫順垂首過去。
庾神心生喜,正挲的得趣,忽聽留在門外的使輕輕低呼,口中說著什麽“金”、“水塘”……
庾神不悅道:“吵嚷什麽?”
門外那使推開門扉,有些激地稟告:
“娘子,仿佛是聖明池那邊的水中突然現出金,狀如凰展翼,在水面上閃閃發,大家都說是吉瑞降世呢!”
庾神聽後一喜,自來信神信佛,士又曾批的八字與水有緣,偏巧今日來寺中,便有水中金現世,可不是奇事!
連忙正襟,出門去看個究竟。
庾神走出舍時,已有僧人聽說此事,也趕往聖明池。
庾神自來偏狹多妒,祥瑞現世是何等難得之事,豈容這些下等阿搶先,便命令跟隨的護衛,止任何人靠近聖明池水,自己快步行去。
到了那水池近邊,又對後婢道:“你們都轉過去,不許多看!”
衆人不敢不從,庾神心緒激,一人向池中。
這韋陀寺的聖明池是從秦淮水口引進的活水,一向清澈幽深,只見原本清淩如鏡的水面上,果然有一只金閃閃的凰在隨波漾,雙翼若飛,耀人眼目。
庾神欣喜若狂,不由得走近細觀。
反正那池塘外圍壘著青石做的欄防,無甚危險,便大著膽子慢慢靠近,想將這奇景看得更真一些,好宮講給姑母聽。
不知是否真是神跡的緣故,那池水中央,忽然無故卷起幾片漣漪,形渦流,便如凰舞飛帶起的風。庾神看得癡了,不由又向前一步。
猛然間,只覺腳下沙土陷,庾神形向下一墜,竟整個人陷進浮沙之中。
侍從們耳聽半聲尖,忙轉過頭來,但見庾神沉陷,救之不及,嚇得魂飛魄散。
庾氏侍衛急忙搶救主,一腳踩那沙坑,險些連自己也沉下去。
衆人這才發覺,竟有水流不停地從這本該幹爽的地面湧出,直到青石壘裏外的池水混同一片——庾神何曾還在原地?
“娘子?娘子呢?!”
這難道是……神跡殺人……否則娘子怎會轉瞬之間在他們眼前消失?!
他們連救人都不知該去哪裏找。
“跳水!看看池裏有沒有?”有頭腦靈的急忙呼喊。
幾聲倉皇的跳水聲,沖散了那只曇花一現的金翼凰,只剩幾點破碎的鱗,隨波逐水而逝。
半柱香後,庾神的從聖明池的對岸被沖了上來。
寺廟碑林的黛瓦塔頂,目睹這一切的玄白冷汗如漿,骨悚然。
都城南門朱雀門外,有一條護城河。此時一片片暗浪正無聲拍岸。
若有人細心觀察,可以發現水底有不明顯的漩渦凝聚而,將天邊厚重的雲層都引得低垂。
有懂風水的老人知道,這是“回天”。
幽篁館。
胤奚的那雙含眼斂霧深重,他學郎的樣子,手指輕敲案沿,心中輕數:“一,二,三。”
漲了。
·
玄白趁掠出韋陀寺後,火速回到謝府,奔進上房的院落便道:
“郎呢,我有要事回報!”
束夢在廊子上,看見沒了嬉笑神,比任何時候都要冷峻的玄白,詫異地說:“郎才出府不久……”
玄白問:“郎去了何?”
謝瀾安的行蹤自不會向底下人待,玄白等不及,一跺腳又轉去找山伯問。
胤奚一直留意著府靜,出得客館到外庭,正逢玄白形匆忙,神沉肅。他目微,問:“出了何事?”
玄白接的是主子令,如何與他答話,一風似的去了。
胤奚卻是有所預,心頭重跳,恍有金石震聲。這一瞬,他中那團憋了三年的郁氣,卻不知是如釋重負,還是沉墜得更深。
他沒有片刻猶豫,袍折,去往正院。
“我要同郎說件事。”
面對束夢的攔阻,他目清冷,如是道。
這一個個的都是怎麽了?束夢懵懵懂懂地跟著張起來,“可……郎不在家呀。”
“我知道。”胤奚住冰涼的指尖。
他在這裏等,他得在第一時間向郎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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