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追查

宸妃娘娘離宮的消息來得猝不及防。

謝明霽從秦總管口中聽到消息時, 驚得連手中出宮令牌都險些握不穩。

他匆匆趕去帝王書房，此事在行宮尚未傳開，想是陛下有心了消息。

春和殿中近侍奉的侍皆跪于地請罪，完全不知娘娘去了何。

甚至于春和殿上下近段時日一切如常, 們本不曾察覺娘娘的心思。

向菱與向萍一同跪在最前, 將知道的所有事安安分分如數代。

“娘娘這幾日睡得都早，夜間喝過安神湯藥, 免了奴婢等侍奉。”

幾日間一直如此, 娘娘從來都恤們。

“昨夜奴婢等如往常一樣送了安神湯藥, 娘娘便吩咐殿中人都退下，神毫沒有不同之。”

們確實不知實, 祁涵心中也清楚。瑾兒從不願連累無辜之人，自然一字都不會告訴們。

原本要命人為們錄下供詞，不過向菱向萍得宸妃娘娘兩年教導，二人都識文斷字, 自己便能寫下。

謝明霽春和殿的侍們被帶出, 道：“我昨夜見過宸妃娘娘。”

一時記不清是什麽時辰, 他那時恰好帶柳媽媽等人回湘怡樓中。

迎面遇上兩隊護衛巡查，他聽得假山旁的亭中有人喚他：“謝景和。”

他聞聲去，正是長瑾。

夜太黑，此有沒有燈火，他依稀見披了件墨青的鬥篷，烏發結了一條辮子。

他趕忙示意護衛退下。

“我睡不著, 出來賞月。”道，“你去何？”

他正辦著湘怡樓的差事, 正是心虛時，不知該如何答。

長瑾很快擺擺手：“算了, 別擾了我的清靜。”

他回避著的目，心中愧疚。

等到湘怡樓中事辦結，他回到棲霞行宮時已近子時，月也淡了。

他不見長瑾影，理所當然地以為回春和殿中歇息了。

謝明霽不可思議：“就算能避過守衛，如何出得了行宮大門？”

現下想想，長瑾的服也換得巧妙。倘若被守衛發覺，大不了表明份。

祁涵語氣平靜：“書房中的印鑒，過。”

和田玉螭紐私印，知曉在何。

秦讓在旁也是心焦，他近日常隨陛下在外，此是由徒弟興弘看管。

莫說小小的行宮書房，便是書房宸妃娘娘都是往來慣的。

娘娘說要尋一冊書，興弘哪裏敢有二話，備了茶水點心請娘娘慢慢找便是。

行宮的宮門守衛業已盤問完畢，軍副統領前來回話。

“昨夜世子殿下二度帶人離開後，另有一位郎君執陛下函，道有要務在須往湘怡樓中。”

陛下連日來追查著一樁要案，行宮頻頻有暗衛出。

守衛們事先得了命令，若遇此案放行即可，不必核查細節。

謝明霽啞然無聲。

金平府四方城門已戒嚴，但從拂曉開城起至發現宸妃娘娘離去，早便不知進出了多人。

又有管事核實後來報，馬廄中丟了一匹馬；宸妃娘娘慣常所乘的車駕中，發現了如世子殿下所說的那件披風。

帝王默不作聲，的騎，最初還是自己手把手教的。

的時機選得真好。在雅和苑中時，趁著苑忙于排演樂曲，忙于從外間聘了繡娘裁剪裳，尋到了機會。最是人多雜時，混其中。

行宮中他查著的世，沒有阻攔，徑直釜底薪。

他暗格中被過的印鑒，十五歲的瑾兒一無所有，尚能孤注一擲從別苑中逃離。

如今再度時，又應當是何心境？

消息一道道傳來，金平府四方城門守衛被一一帶來訊問。因陛下在金平府中，其餘幾府每日都有供奉送到，人員往來蕪雜。再三回憶之中，南門的守衛約莫有些印象。卯時開了城門後，是有一位年輕的郎君騎一匹黑駿馬離去。

兩項比對，那匹駿馬應當正是行宮中丟失的一匹。

那位郎君離去還不滿半個時辰，有足夠的痕跡可以追查。

暗衛們沿馬蹄印分頭去尋，一路快馬加鞭。

金平府輿圖徐徐展開，帝王默默著數條道。

沒有家，沒有歸路，此番又能去往何？

曾經親手為自己建起過一個家。

京都容府，由他下旨查抄。

秦讓奉上一盞參湯，宸妃娘娘驟然出走，實乃欺君罔上的不赦之罪。

陛下不曾有毫怒跡象，只在半刻鐘的景調齊了暗衛，好生去尋。

陛下已有一夜一日未合眼。

……

黃昏的餘暉灑一方僻靜的小巷，倦鳥歸巢。

巷子深栽了一株桃樹的院落中，容璇舒舒服服一覺睡醒，推開了臥房門。

炊煙裊裊，西側的小廚房懷月正用心包著餛飩。見到容璇，立刻笑著道：“郎君醒了？我這便為郎君煮餛飩。”

容璇含笑應好。

在院中石凳上略坐了坐，不多時滿滿一碗清湯小餛飩端上，撒了小蔥與蛋作點綴。懷月另外準備了五六碟點心，都是鋪中午後新鮮現做的，由著郎君挑選。

容璇吹涼了一只小餛飩，道：“阿月，我讓你找個地方過自己的日子，你怎麽跑金平府來了？”

懷月將吃的糕點擺得近些：“郎君從前讓我尋的那位劉嬤嬤在金平府，我一直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郎君宮後我也無可去，就想著到了此，興許還能為郎君找到人。”

瞧眼前人頗為喜歡這幾碟點心，懷月笑得眉眼彎彎。

郎君教認字寫字，懷玉齋的名字是想了許久後自己起的。

郎君的名字正是玉的意思。

晚風拂過碧葉，久別重逢，懷月紅了眼眶，悄悄背過去。

知道郎君進宮并非出自本心；一朝，當真是苦盡甘來。

郎君宮前足足給留了二百七十兩銀，到金平府後置了一院落。想著郎君慣來吃點心，又支出一筆銀錢開了這間懷玉齋，以免坐吃山空。

容璇遞了帕子給，又道：“外頭有什麽消息嗎？”

懷月拭了淚：“聽聞行宮中丟了一件珍寶，府正在稽查。”

容璇點一點頭，帝王倒還為瞞著。

卯時策馬出城，于城郊放了馬匹後從從容容回來。

算算時辰，興許暗衛已經追查到了馬匹下落，不知會沿哪條路去追。

小院單家獨戶，這一兩月都不出門便是。

懷月仍有些擔憂：“郎君離宮，不知宮中服侍之人可會被拷問？”

容璇搖頭：“無礙。”一抹輕松的笑意，語氣中是自己都不曾深思的信任，“我與他的事，祁守昭不會牽連無辜之人。”

……

雲開霧散，連著兩日都是明的晴天。

棲霞行宮中風風雨雨，小院卻是歲月靜好。

容璇今日醒得早，迎著晨曦，在堂屋翻看著懷玉齋一年多的賬本。

懷月在旁陪著，笑問道郎君今日想吃什麽糕點。

容璇空想了想，報出幾種名目，懷月晚些時候便去鋪中取來。

兩日的工夫，替郎君好生收拾出了屋子。郎君從宮中帶出來的件不多，除了一支月季玉釵，餘下的都是銀票，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五百三十兩。

那枚玉釵雕刻巧奪天工，玉質玲瓏剔。

懷月道：“我還以為依郎君的子，會帶些赤金簪子呢。”

容璇核著賬目，只道：“這支簪子更值錢罷了。”這些件都是陸陸續續藏于馬車中的，可惜不便多拿，否則引人懷疑。

除此之外包袱中還有一只木釵，并不起眼。

懷月為郎君磨墨，還記得那件緙的披風。

這是郎君從容府帶宮廷的唯一一樣件，總覺得意義非同凡響。

如是想著，便也這般問了。

“披風麽？”院中一樹桃花已謝，容璇道，“我還給他了。”

懷月一怔。

容璇目向蔚藍天際，白雲悠悠。

最深的一樁心事藏了七八年，就這麽迎著初升的朝袒。

大抵是十五歲那年的驚鴻一面，最狼狽最無助時遇見了他。

離開雅和苑時，近乎是破釜沉舟的勇氣。護衛們窮追不舍，已被絕境。

蒙蒙細雨中，突兀地見馬車上那道清雋的影。郎君天青的錦袍不染纖塵，風霽月，眉眼間疏離而又尊貴，恍若山間雪雲中月般高不可攀。

與他素昧平生，于他而言的一念之間，對t來說卻是天差地別。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就將拉出了泥潭；甚至他都未放在心上。

就如他借給的那件裳一般，矜貴雅致，是一生都難以及的夢。

無需任何的告別，確信趙府的人已經離開後，亦告辭，沒有糾纏。

天地寥廓，不知何能有的容之地。

他們二人再度相遇，就是在金鑾殿外。

他為參政太子，是新科貢士。

隨周圍人一同行禮：“太子殿下萬福。”

他當然不曾記得。

天大盛，郎半邊面龐沐浴在金的晨曦中。

聲音極輕，在隨風散去前大大方方承認：“我一直心悅他啊。”

但也，僅此而已。

“他從來都不是我的全部。”

年時不由己，所幸能讀幾年書，得夫子傾囊相授。

讀聖人言，于那泛黃陳舊的書頁中窺得了人生的另外一番天地。

并非全然是相夫教子。

學堂中來來去去百餘位學生，夫子道他們的天資無一人能與相較。

他們不過是生作男兒罷了，又何必要屈居他們之下。

父母不慈，能參加縣試的年歲，被他們送風月之地。

那時被了數日，無力時只是想，若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再也不要淪為他人附庸，被旁人肆意支配。

簡單到極致的一個願，想吃糖葫蘆時，不必再有求于人。

後來乘船赴京趕考，飽覽過金平府外的大好河山。

金鑾殿上及第，也曾看過滿城春花。

永遠不願做那籠中雀。

……

金輝撒落殿宇間，一連三日都沒有的任何消息。

暗衛在京郊三十裏尋到了丟失的駿馬，它仍套著韁繩，于溪邊飲水。

見到人來時，聽得悉的口哨聲，它也不曾躲閃。

日映屋中，帝王掌心一枚香囊，是臨告別前最後贈給他的。

甚至于那日他們的爭吵，仍願意繡好這枚香囊。

說繡不鴛鴦，只有一對水鴨子自在地嬉戲于江中。

小案上還叩著一冊書，未曾讀完。書簽在旁，沒有夾上。

春和殿中一切陳設如常。

走得匆忙，也不知銀錢帶足了沒有。

多帶一些，在外總能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