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逛完街又吃了個飯,裴晰到家時已經不早了。
屋里很靜,客廳連燈都沒開,黑黢黢一片。
不知道裴致在不在家。
裴晰上樓,路過裴致門口,這才發現門里出一點亮。
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哥哥?”
等了兩秒,里面沒人應答,把耳朵在門板上聽了幾秒,也聽不到一聲音。
按住門把手轉了一下,門沒鎖,就這麼輕易被打開。
裴致正坐在書桌前,兩只耳朵里塞著耳機,背影直直的,埋頭寫著什麼。
一盞暖黃的燈打在他頭頂上,在桌子上投下一片影。
裴晰進去,指節輕叩了一下桌面。
裴致筆尖一頓,這才發現,“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裴晰靠在桌邊,低頭看了兩眼他正寫著的東西。
是一張理試卷。
拿起試卷翻來覆去看了看,“這麼用功?”
“馬上要開學考了,你不知道?”裴致把試卷從手中拿回來,整個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狠狠地了個懶腰,挑眉道,“我們高三生,跟你們高二的能一樣麼?”
裴晰輕輕“啊”了一聲,表不置可否。
裴致一向學習用功,并不是眼看著進了高三才開始發,幾乎每次考試前,他都會認認真真復習上好幾天。
桌面上的演算紙寫得麻麻,裴晰順手整理了一下,一邊整理一邊問裴致:“吃飯了嗎?”
“沒有。”裴致搖頭,手捂了捂肚子。
裴晰蹙眉,“李媽今天沒來?”
“今天有事,請假了。”
裴晰點點頭,“那我不打擾你了,你接著寫,我去給你煮個泡面吧?”
“不用!”
裴致瞬間坐直了子,慌忙抓住的服。
裴晰一頓。
“裴晰,哥哥不用。”
裴致看著,剛才那副吊兒郎當的表瞬間消失不見,語氣甚至變得有些,帶著跟他平時格不符的一種強勢。
“哥哥。”裴致,語氣輕輕淺淺的,裹著一種似有若無的安。
看著裴致的眼睛,握住他抓著自己的手腕輕聲開口:“我已經長大了。”
“那也不用。”裴致深呼了口氣,松開抓住角的手,別開目,語氣放緩了些,“我已經訂了飯,只是還沒送到。”
裴晰看著他,了,羽似的長睫了兩下,卻還是沒有張口。
十二歲的時候,為了照顧生病的裴致,給他煮粥時不小心打翻了鍋。
胳膊上燙出了一大塊疤,幾乎有些模糊。
雖然已經愈合了很久,再加上這麼多年裴若云給找了很多有名的醫生修復,現在只剩下了一片淺淺的痕跡,但是裴晰知道,裴致心里那道坎始終都沒有過。
他對進廚房這件事已經有了心理影,幾乎像是患上了PTSD。
剛才的話帶著三分試探,事實證明,一提到去廚房,裴致的反應依然很大。
裴晰深呼了一口氣,眸微弱地閃了閃。
“今天出去買什麼了?”
裴致又恢復到之前的那種懶懶散散的模樣,笑著問。
裴晰舉了舉手上拎著的袋子,“買了習題冊。”
拿出袋子里的書遞給裴致,“給你的。”
裴致手接過,一邊眉揚了揚,笑了,“特意給我買的?”
“沒事的時候做一做,這個應該適合你的。”裴晰頓了一下,“一個...學霸推薦的。”
裴致隨手翻了兩頁,聞言輕哼了一聲,頭也不抬地問:“什麼學霸,難道比你哥我學習還好?”
裴晰了桌角,“...反正你做就是了。”
裴致不知道看到什麼,手一頓,突然抬頭皺眉盯著。
“...怎麼了?”裴晰眨了眨眼,忽然有些心虛。
裴致眼睛微瞇,“裴晰,你老實招來。”
“...什麼?”
他指尖點了點紙面,“你是不是讓導購給忽悠了?這里面都是競賽難度,考試不考好麼?”
裴晰松了口氣,理直氣壯道:“人家高手都是做這個的,不做點有難度的怎麼能進步?”
裴致聞言揚了揚眉。
然后他一把把書合上,放在手心掂了兩下,“你說得也不無道理,看在你一片赤心的份上,那我就收下了。”
裴晰撲哧一樂,“謝謝哥哥給我這個面子。”
裴致忽地站起來,高大影把罩住,手了頭發,笑得不正經,“不客氣。”
“我去洗個澡,手機在桌子上,一會來電話的話幫我接一下。”
“嗯。”
裴晰點頭應著,裴致已經走進了浴室,里面立馬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坐在位置上玩手機,沉寂了一個假期的班級群熱鬧了起來,里面全是各種求作業的。
“@LYM 李一洺,作業寫完沒有,趕發到群里!”
“@LYM 李大學委,江湖救急啊!”
“@LYM 知道你肯定在線,別躲著不出聲,趕冒個泡。”
“我就差語文了,誰把作文借我抄一下?!”
“傻,作文那玩意能抄嗎,抄的話不是一眼就被發現了麼!”
“......”
群里七八舌,裴晰無聊地爬樓,快速看了眼聊天記錄,正刷著,手機底部就彈出了好幾條新消息。
是李一洺發的各科作業的照片,一條接著一條,大概有好幾十張,信息足足彈了好幾分鐘。
果不其然,發完照片之后,群里又是一片歡天喜地,高呼學委萬歲。
裴晰關上手機,桌上忽然傳來一陣鈴聲。
是裴致的電話,連忙拿起來,上面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
按下通話鍵,“喂?”
手機那邊傳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還有一些鼓噪的雜音:“你好,外賣到了,麻煩出來取一下,保安不讓送進去。”
“哦,好的,我馬上過來。”裴晰應下,那邊干脆利落地傳來“滴”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沒有耽誤時間,直接下樓穿鞋出門。
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一陣爭吵的聲音,遠遠看見門口崗亭的燈下,保安正指著一個人喋喋不休。
“你知不知道這里住的都是什麼人?跟你們這種人可不一樣!我要是讓你進去了,怎麼跟業主代,里面的一塊地磚都比你們這種人值錢,要是弄臟了弄壞了算誰的?”
“這里啊,就不是你們這種窮人能進的地方!”
裴晰下意識皺了皺眉。
記得小區里有個禿頂的保安一向會捧高踩低,有好幾次都遇見他在門口刁難別人。
大概今天晚上又到他值班了。
看了眼崗亭旁邊,那里停著一輛不算新的托車,車邊站著一個人,量很高,看不清臉,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里,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裴晰加快了腳步,小跑著朝大門口跑過去。
“我告訴你,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手腳不干凈的多了去了,我勸你啊趕...”
“你好,我來拿外賣。”裴晰沒來得及平復呼吸,就皺著眉打斷了保安的話。
瞥了眼崗亭門口,果然是那個禿頭。
那禿頭保安看見裴晰,知道是業主,立馬換了副面孔,指著托車旁那人低喝道:“聽見沒有,人家要拿外賣,趕給人家!”
裴晰心里翻了個白眼,轉頭去看托車旁的人,卻忽然愣在原地。
不知道是夜晚太黑還是燈太暗,差點懷疑自己出了幻覺。
“...江承?”裴晰訝然。
江承依舊穿著一黑服,一只手里拎著保溫袋,一只手勾著黑的頭盔,和四目相對。
他頭發有點,鬢角有一點汗的痕跡,整個人虛虛地靠在那輛托車上,一副漠然的表。
裴晰一時有些失語,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一天到底要打幾份工?怎麼大晚上還在打工?
覷了眼江承,他臉上倒是沒什麼表,只是抬腳朝走近,把手里的保溫袋遞給。
“給,你的外賣。”聲音冷靜得不帶一緒。
剛才那禿頭保安看出兩人似乎認識,悄悄回崗亭里,關上了門。
裴晰手接過保溫袋,不知道為什麼,對現在這個景覺得有一些尷尬,下意識開口道:“不好意思。”
江承收回手,清冷眉頭蹙了蹙,“你道什麼歉?”
“剛才...”裴晰抿了抿。
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于十幾歲的年來說,自尊是頭等大事,見證了剛才那一幕,多有些不知所措。
道歉是下意識的,但口而出后,才意識到不應該這麼說,無論是出于莫名的愧疚還是可憐。
輕輕揭過、當作什麼都沒發生才是最好的。
“這種人我見多了。”江承忽然開口。
他臉上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惱怒,反而帶著一種習以為常的無味。
再惡劣的人他都見過,這社會,拜高踩低是常態,爭論沒有任何意義。
謀生本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深刻地知道活著有多艱難。把活干完,把錢拿到手,才是最實在的,其他的他不在乎。
托車鑰匙套在修長手指上轉了兩圈,江承長一邁,坐到車上,對著裴晰說:“餐送到了,用餐愉快。”
然后,他戴上頭盔,發車子,直接疾馳而去。
裴晰握手里的保溫袋,目下意識追隨著他的背影,車子騎得很快,江承的背影逐漸遠去,很快消失在無邊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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