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云聞言，沒有直接點頭，而是垂眸，看了眼裴晰手上的照片。

靜了兩秒，挑眉微笑道：“那明年的全家福，是不是要帶上他一起拍了？”

裴晰一怔，隨即有些耳熱。

“那孩子確實不錯。”裴若云頭，“明天帶去給你爸爸見一見。”

裴晰欣喜地睜大了眼，然后重重點頭，“嗯，謝謝媽媽！”

裴若云笑了。

“你認準他，媽媽肯定支持你。”著耳垂說，“這回你爸任務又重了，保佑的人從三個變四個了。”

裴晰撲哧一笑，握著裴若云的手腕，嗯了一聲。

“明天得跟老許說一聲，讓他在那邊可不能閑著，得好好混。”裴若云說，“他數學還不好，得仔細告訴他，一個大人，三個小孩，讓他在天上別數錯了。”

裴晰笑得眉眼彎彎。

裴若云的心看起來也很不錯，因為的話明顯變得很多。

話多的時候其實有幾分幽默，只是平時鮮如此。

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副沉靜利落的樣子。

裴晰的記憶中，大部分裴若云話很多的樣子，還要追溯到爸爸在世的時候。

在爸爸面前，的話匣子一向敞得開。

其實兩個人擅長的東西完全不一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仿佛總是有聊不完的話。

“媽媽…”裴晰輕聲。

“嗯？”

“你想爸爸嗎？”裴晰問。

裴若云點點頭。

“當然想他。”輕輕笑，微挑的眼尾出笑意，然后頓了一下，聲音放低了些，“沒有一天不想他。”

喟嘆一聲，目微頓道：“不知不覺，老許離開咱們三個人，都十來年了…”

裴若云喜歡裴致和裴晰的爸爸老許。

因為他姓許，全名，許嵐之。

人如其名，溫又有書香氣。

實際上，許嵐之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還遠遠達不到要被人老許的年紀。

但是裴若云覺得，這麼他的話，就好像他的年紀也在隨著時間流逝，就好像他的生命沒有停止，他也在另一邊，正隨著一起變老。

所以喜歡這麼他。

說起來，他們一開始認識的時候，還因為名字的事，和他鬧過不愉快。

許嵐之為了和親近，說他們的名字很相配，問知不知道“嵐”字是什麼意思。

裴若云那時候還在批發市場做攤位，高中都沒有念過的農村孩，哪里知道這些，認定他的提問是在向賣弄學識，是在故意刁難，于是轉就走。

念書念得多，有什麼了不起。

才不稀罕。

板著臉，腰板也得直直的，表現得特別驕傲，特別有骨氣。

但只有自己知道，那不是驕傲，也不是骨氣，那其實是一種自卑帶來的敏，是一種下意識的自我保護。

許嵐之不知道為什麼惹惱了，追了上來，紅著臉跟道歉。

裴若云又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從小到大得到的道歉，加起來還沒有一天到的白眼要多。

后來許嵐之請吃飯，支支吾吾地同意了。

就是那天，知道了，原來“嵐”字的意思，是山霧，是云氣在山谷里蒸騰而起。

也是那天，知道了，原來自己的名字也很好聽。

以前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多好聽，裴是祖姓，若是輩分，云是依著家族里其他霞啊月啊的姐妹，隨便取的。

農村里都是這樣的。

直到許嵐之給念了那句詩，腦子聰明，記憶力好，聽一遍就能背出來。

那詩，行到水窮，坐看云起時。

許嵐之給解釋這詩的意思，水窮之有云起，看似絕路，只要豁達面對，總有新的契機。

裴若云聽完想，這是好詩。

喜歡這詩。

還喜歡自己原本覺得平平無奇的名字。

還喜歡…給念詩的人。

后來許嵐之給表白，他那樣的人，連表白的方式都很老派，他給寫了一封信。

信上的話，裴若云到現在還能背得出來。

“寂靜的山谷，永遠是屬于流云的懷抱。

它永遠堅守在這里，等待的駐足和停靠。”

文縐縐的，酸言酸語。

把的眼睛都酸到了，酸出了眼淚水。

而后來，他確實說到做到了。

他給了漂泊靈魂的棲息地，毫無怨言的，一直默默堅守的，永遠屬于的歸棲之。

車廂里，裴若云的臉上流出一種回憶的神。

微笑著，眼睛里有淡淡的悲傷，和莫大的幸福。

過那雙極度相像的琥珀瞳仁，裴若云仿佛看到了面相斯文的年輕男人給念詩的樣子，那樣，那樣清晰，那樣歷歷在目。

裴若云抬手上裴晰的臉，忽然輕聲開口。

“遇到你爸爸以前，我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讓我的生活過得更好。我一直覺得，從來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當然，這確實是事實。”

“因為一個人的日子想要過得好，只要靠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而遇到好的人，是一件極其需要運氣的事。我不認為我有那樣的運氣，我只想抓住可控的事。”

“因為從小到大我都不覺得我是一個幸運的人。”

“可偏偏有時候，運氣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老天給了我很好的人，又讓他和我一起生下了很好的孩子，讓他幫我教養出了很好的孩子，讓我可以過得很自私。我得到了一切幸福，又可以不用被任何東西束縛，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想不到天下還有什麼比這更幸運的事。”

裴若云眼簾輕，向裴晰的眼睛。

“所以媽媽想告訴你，如果遇到好的人，就不要錯過他，因為這是上天給你的禮，是多人窮其一生，都無法得到的存在。”

“正如我不反對不婚，同樣，我也不反對早婚，隨便你們怎麼決定，你們自己做主，我絕不干涉。”

裴若云笑了下，朝著裴晰眨了眨眼，而后笑意漸濃。

“需要我的時候記得媽媽就好了，比如…如果你哥哥有不同意見，我可以幫忙按住他。”

裴晰撲哧一下笑了。

知道裴若云在開玩笑。

了下有些發熱的眼眶，然后用很輕的聲音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