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之失神地走在長街上，他看得出硯憬琛眼中那近乎偏執的占有。

    所以，他改了對鳶兒往日親昵的稱呼。那是他用心守了八年的人，他怎麽舍得為難，又怎會給增添困擾。

    但他也同樣看得出，鳶兒眸子裏的異樣，那是的綣，那是從未對他撒過的。

    熱鬧的街上，銀花火樹，紅十丈，人聲鼎沸，卻唯有簌簌落雪能與他共。

    “府臺大人。”慕風跟在陸淮之後，擔心地喚他。

    “沒事，慕風，你不用跟我這麽近，我想自己靜一靜。”陸淮之仰首星河，清麵迎飄雪。

    若是他早些告訴鳶兒，他對的喜，是男之而非兄妹之；

    若是兩年前，他沒有被調離川；

    若是他再早些追到上京……

    今日是否會有所不同？

    然而，沒有那麽多若是。

    隻有落雪伴追憶，寒風畫悲扇。

    陸淮之避過人，躲開燈火流，尋至闌珊街角。

    “救命啊，救命！”

    淒厲的聲，劃破寂寥，驚擾了落寞的行路人。

    陸淮之抬眼去，見三個舉止猥瑣的男子，不懷好意地圍著一個癱坐在地上的姑娘。

    “住手。”陸淮之出聲喝止。

    那三人顯然沒有把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的陸淮之放在眼裏。

    為首之人是個斜眼，扭著兩條枯枝一樣的眉，惡狠狠道：“管閑事，滾一邊去。”

    陸淮之正滿腔憤懣無發泄，二話不說衝到幾人麵前，就要同他們理論。

    那三人一點沒給陸淮之說話的機會，手就打，眼看一拳就要落在陸淮之臉上。

    屋簷上忽然飛下一人，一腳將斜眼踹翻在地，兩個利落地騰跳，淩厲的拳腳，打得猥瑣三人落荒而逃。

    林千歌甩甩手，颯爽地轉過，皺眉看向陸淮之，冷聲開口：“不會武功，你逞什麽英雄？”

    陸淮之被林千歌說得一愣，半晌，含笑頷首：“姑娘說的是，在下魯莽了。”

    確實魯莽了，剛才他應該飛哨喚慕風的。

    林千歌打量陸淮之，看著他始終凝著謙和的笑，恭謹有禮扶起地上癱坐的姑娘。

    可林千歌卻覺得那笑意不達眼底，琉璃般的黑眸仿佛染著濃得化不開的愁緒。

    陸淮之見林千歌不走，反而抱著肩膀，眼神奇怪地看著他，不解卻沒心思在意：“敢問姑娘可知九重閣怎麽走近？”

    林千歌下意識地問：“你要跳樓啊？”

    陸淮之又是一愣，麵上仍噙著禮貌的笑：“姑娘誤會了，在下是想登閣遠眺。”

    他隻是覺得積鬱於難以紓解，怎麽聯想到跳樓的？

    林千歌“哦”了一聲，隨手朝西北角的一條小路指了指。

    陸淮之頷首謝過，轉朝林千歌手指的方向走去。

    寒風獵獵，吹起他月白的袍角，起如霧似月的清影。

    林千歌立在原地，視線隨著袍角起落，腳步不由跟隨。

    陸淮之察覺到後的林千歌，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追在他後的影子，也跟著加快。

    而當陸淮之氣籲籲地爬了九九八十一階臺階，終於登上九重閣閣頂時，後的林千歌卻斜倚在牆上，氣定神閑地道了句：“這麽弱？”

    陸淮之輕咳一聲，麵對這位語出驚人的姑娘，他還真不知道怎麽接。

    陸淮之推開閣頂軒窗，窗外新一盛放的煙火燃於天際，炸開姹紫嫣紅的。

    林千歌跟著推開陸淮之旁邊的窗，姿輕盈地跳了上去。

    忽明忽暗的影打在子烏黑發亮的眸子上，英氣卻也清秀。

    陸淮之著漫天煙火，林千歌著他。

    煙火燃盡，可旁那道大咧咧的視線卻仍沒收回。

    陸淮之很想忽略那道炯炯的目，歎了口氣，溫和地問：“很晚了，姑娘，不回家嗎？”

    林千歌雙手撐在窗沿上，晃著纖細修長的，直勾勾地盯著陸淮之，無所謂道：

    “我在賞月啊。”

    雖然他很弱，但是，架不住他好看啊。

    比在軍營裏見過的那些男人都好看，就像書裏說的“恰如朗月懷”，溶溶澹澹，溫潤如玉，很看。

    陸淮之笑笑，不再管。

    這一晚，陸淮之在重閣之頂，目送人退盡，餞別燈熄火滅，伴著風雪散場，想了很多，很多，但每一點都與陌鳶有關。

    林千歌就安靜地坐在陸淮之旁邊，看著他想，偶爾也會換個姿勢，繼續舒服地看他。

    林千歌支著下，皺起了眉頭，這麽好看的人，會有什麽煩心事？

    ***

    而另一邊，在陸淮之離開後，硯憬琛不耐煩地掰過陌鳶著陸淮之背影的臉，單手著腮，掌心一扣，攬住的腰。

    “再看看，信不信我明天就讓陸淮之滾蛋？”

    陌鳶被硯憬琛得嘟起，氣鼓鼓地拍掉他的手：“你別來哦，陸大哥是來辦事的。”

    硯憬琛不屑地“嘁”了一聲，沒他的允許，陸淮之都進不了上京，還辦事。

    看來嶺南還是不夠遠啊，都是已是大鄴最南端，陸淮之還能顛顛地追到上京。

    “硯相，在想什麽？”陌鳶仔細瞧著硯憬琛明暗不定的漆眸，小心地問。

    硯憬琛挑挑眉，輕聲一笑：“想個人。”

    嘖嘖，算算時日，朔風使臣也快來了，到時禮尚往來，就派陸淮之出使朔風。

    沒個一兩年是回不來的。

    陌鳶著硯憬琛轉晴的眉眼，也跟著安心地笑了。

    硯憬琛用指背溫地蹭了蹭陌鳶臉頰上甜甜的梨渦，角上揚：“知道我笑什麽嗎，就跟著傻笑？”

    澄澈乖的杏目一滯，呆呆地著他。

    硯憬琛拉著陌鳶的手，咬了咬的指尖，語氣愉悅：“郡主，就乖乖呆在本相邊，要不然就郡主這副模樣，指定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陌鳶小聲嘀咕了句：“現在也差不多啊，白天在相府，晚上暖床榻。”

    硯憬琛拎了拎陌鳶耳尖，危險地瞇了瞇眼：“嘀咕什麽呢？”

    “嘿嘿，我們去買糖餅吧。”陌鳶硯憬琛的手，像小貓撓。

    “青霄早就買完了。”硯憬琛掀掀眼皮，看向不遠的青霄。

    青霄瞧見硯憬琛和陌鳶投來的目，舉著懷裏的糖餅，晃了晃。

    待硯憬琛和陌鳶轉後，青霄被跟前書攤老板響亮的吆喝聲吸引。

    “老板，有什麽好看的、最新的話本子？”青霄站在書攤前，捧著一遝糖餅，隨手翻了起來。

    書攤老板見有客上門，滿臉堆笑，上下一打量青霄，果斷開始推薦最新武俠話本。

    青霄擺擺手，打斷口若懸河的書攤老板：“別推薦那些，我不看，有沒有的？”

    書攤老板看著八尺高，臉上還有一道長疤，麵容獷的青霄，愣了好半天，才緩緩開口：“最新出的《上京春賦》，客要看看不？”

    “講的啥事？”青霄問。

    書攤老板拿起樣書，小心翼翼地展到青霄眼前，繪聲繪道：“小郡主和鷙大權相……”

    書攤老板人還沒介紹，就聽青霄朗聲道：“哎呀，這設定，我喜歡，來一本，趕給我來一本。”

    青霄爽快地付了銀子，在書攤老板錯愕且驚嚇的目中，興趣盎然地將書揣進懷裏，又看了看前方月下，致如畫的鶴與紅妝，出了姨夫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