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幾名小生規規矩矩站著。

從班主和知府夫人的表中，不難清他們的意思。

自古戲子被人看輕，就是這梨園之中，被有錢人家看上帶走的亦不在數。

但幾人自詡清白，并非是輕易折腰之輩。

只是今日瞧見錦安公主，容貌昳麗，姿窈窕，實乃佳人，便覺若是能被點進府中伺候，亦并非不可。

可是瞧公主的神，似是對他們無意。

周菁宓斜睨了柳麗姝一眼，聲音沉了沉，“方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五生得致人，一雙杏眸澄澈，整個人纖細，看起來格外好說話。

平日里亦是寬和待人，即使對待下人也是如此。

但自小生長在皇家，若是想，怎可能端不出公主的架子。

此時臉上斂了神，眸底甚至帶著冷意，就這麼一眼，柳麗姝便有些不敢抬頭。

心頭一咯噔。

適才留意周菁宓的神態，見聽這曲兒聽得認真，眼神亦是不斷往那戲臺上掃，瞧著不像是無意啊。

就在這一瞬間，腦海中拐了好幾道彎。

倏地明白過來。

連忙起向周菁宓賠罪，“臣婦擅作主張，還請殿下恕罪。”

話落，抬手忙向外掃，示意梨園老板將這幾個小生帶出去。

一行人疾步而來，又疾步而去。

包廂之間倏地安靜下來。

柳麗姝小聲道，“殿下若是不滿意適才那幾人，這梨園中還有幾名年郎，殿下可要見見？”

思來想去，只覺得周菁宓莫不是嫌棄那幾個小生年齡大了？

這梨園中還有好幾名因為各種各樣原因而半道改行的年郎，只有十七八歲的年齡，還都未登臺表演過。

聽到這話，周菁宓心中頗覺好笑。

眨了眨眼，慢條斯理開口，“想來方夫人深諳此道啊？”

柳麗姝連忙擺手，訕訕道，“不敢不敢。”

方府是方志杰一人說了算。

他好酒，府中小妾亦是不，但好在有一雙兒傍，因此雖然對府中那些鶯鶯燕燕頗有不耐，但也從未鬧到過方志杰面前去。

今日會想著給周菁宓送人，只是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拉攏拉攏錦安公主罷了。

畢竟裴牧此人油鹽不進，便想著能不能由周菁宓手。

思及此，小聲道，“殿下...是擔心裴將軍不同意嗎？”

周菁宓秀眉微挑，沒有答話。

這表落在柳麗姝眼中，便是猜中了。

膽子又大了幾分，“殿下您是堂堂錦安公主，邊想要有誰陪伴，便是您一人說了算，裴將軍須得以您的為先。”

后半句越說越小聲。

這話其實也就只敢在裴牧不在時說說，只是此時自詡順了公主殿下的想法，便想著先討好眼前這位裕京來的貴人。

畢竟還期盼著方志杰可以早日復原職的。

聽到的話，周菁宓清了清嗓子，“你所說的不無道理，但這伶人一事暫且按下不提。”

言罷，便直接起。

柳麗姝見不再冷著一張臉，心下微松，連忙跟上。

芍藥已經打開包廂門，周菁宓抬步而出。

玉擺輕晃，蓮步輕移，出一小圈一小圈靚麗的弧度。

大堂的戲曲唱過一曲又一曲，鼓點起落有律。

一路往門口去，只是在路過拐角時，倏地聽到約不清的呵斥聲。

周菁宓腳步一頓，下意識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

那是梨園的后院。

與前廳賓客喧囂、熱熱鬧鬧的景象形鮮明的對比。

有一名七八歲左右的男被踹倒在地，而適才在周菁宓面前笑得諂的梨園老板，此刻正甩著手里的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男上。

旁邊還有另一中年男子，上前阻止班主，卻被他一手揮開，“滾！”

小男孩的布襤已經破了好幾道口子，有跡滲出

“還敢反抗！”

“翅膀了是不是？！忘了這些年是誰供你吃穿？”

“今日不練完功不準......”

“住手！”

周菁宓冷喝出聲。

梨園老板一見是，連忙將手中的鞭子藏到后，點頭哈腰地賠笑，“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驚擾了您，草民罪該萬死。”

旁邊的中年男人見眼前這人居然是裕京來的錦安公主，連忙也跟著跪下行禮。

周菁宓命薔薇將那男扶起，視線復又掃向梨園老板，“何故打人？”

梨園老板連忙跪下，“殿下，這...他不聽話啊，練功不認真，自是得些教訓的。”

他小的時候與師兄弟練功，師傅亦沒拿鞭子打他們。

這男手腳麻利，練的是武生，需要吃的苦自然更多些。

練這一行的，自小多是這樣過來的。

更何況這男娃娃尤為不聽話，還時不時頂，更是得教訓。

周菁宓回看了眼站在薔薇側的小男孩。

他了傷卻仍舊站得筆直，眼底的倔強尤為清晰。

上的服破舊，補補幾乎與街邊乞丐無異，小臉上還有臟污，瘦得像是一陣風便能將吹倒。

周菁宓眼底沉了沉，“人我帶走，你可有意見？”

梨園老板連忙磕頭，“草民不敢，草民不敢。”

“這……”

跪著的中年男人言又止，“殿下，孩子小，您……”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梨園老板橫了一眼

話音一落，周菁宓帶著人離開。

柳麗姝從頭到尾沒有出聲，見周菁宓出去，又連忙跟上。

一出梨園大門，秋風卷起，小男孩上有傷，周菁宓擔心他寒，讓薔薇帶著他先上了馬車。

誰知那中年男人竟跟著追了出來，臉上滿是焦急，“殿下，小孩子不懂事，驚擾了您，還請您莫要怪罪。”

這可是錦安公主，權貴一怒之下生殺予奪的事不在數，他生怕這孩子今日走了便沒命再回來了。

周菁宓回，盈盈目落在他上。

男人面上的擔憂并非作假，道，“你什麼名字？”

“小人名曰彭瑞。”

周菁宓微微頷首，“彭瑞，若是他隨你回去，你可能護得住他？”

“小人一定竭盡全力，一定…”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知曉，自己護不住他。

師兄是說一不二的子，梨園里的人被他打罵不在數，彭瑞知道，他護得了一時，卻護不了一世。

“既如此，那你回去吧。”

話落，繼續往馬車而去。

彭瑞楞在原地，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們這是…遇到好心的貴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