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瞬間，裴牧就將這胎記與記憶深中的那個圖案聯系起來。

闌珊的燭火之下，他的眸晦暗不明，再看向小六時，神不似剛才那般冷。

年齡、長相、甚至于這塊胎記，都對得上。

裴牧此時的心跳像是在海浪中被拍打著，原本搭在膝上的大手握拳。

他默了默，這才說道，“別跪了，起來。”

小六緩緩站起，將服重新拉好。

他滿心的疑，不明白裴將軍問他胎記的事是為何。

但他亦沒有那個膽子開口問。

屋里倏地有些安靜。

片刻后，裴牧又再開口，“梨園班主為何給你取名小六？你在那兒排行第六？”

小六又搖頭，“不是，他說撿到我的那一日是臘月初六。”

臘月初六…

日期也對上了。

裴牧緩緩閉了閉眼，心底的憾在這一刻像是水一般涌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起往外走去。

“裴將軍…”

小六臉上仍是懵的，喃喃出聲。

裴牧腳步頓了頓，聲音嘶啞，“你放心在這里住下，先把傷養好再說。”

話落，裴牧便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自始至終，小六都沒懂裴將軍是什麼意思。

但他看著裴將軍離去的背影，莫名覺得鼻尖有些酸。

而裴牧一出房間門，劉管家立馬就迎了上來，他剛想開口，就看到自家將軍晦難明的神，他下意識閉了，只盡職盡責地跟在他后。

裴牧沒有回正屋，而是去了外院的書房。

“將軍，可要燃燈？”

裴牧擺手。

書房門打開，清冷的月照不亮書房里的陳設，幽暗中著夜間的寒涼。

裴牧就這麼抬步，高大的軀像是被黑暗吞沒了一般。

劉叔站在臺階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書房之，男人拔的影被月拉長著映在地面上。

燭火未燃，但裴牧仍舊練地走到里間書架的最里排，打開中間帶鎖的屜。

里頭有個小木盒，打開，木盒里是一塊疊放整齊的布料，邊緣并不規整，像是急之下從服上撕下來的一樣。

布料上邊，有約約的跡。

裴牧幽深狹長的眼眸低垂著，眼底的悲痛愈發深重。

無論過了多久，他仍舊忘不了當時看到這是怎樣的場景。

垂放在側的雙手有些微的抖，他緩緩抬起，用力抓握住那。

幽靜寒涼的秋夜里，他低低的聲音響起，

“你看到了嗎？找到他了。”

沒有人回應他。

安靜的書房，只有秋風拂過時的些微聲響。

……

劉叔只覺自家將軍在書房待了許久，久到他正猶豫著要不要推門進去時，裴牧已經打開房門出來。

男人沒說什麼，兀自回了正屋。

與書房完全不同，正屋里的燭火溫暖明亮。

周菁宓已經歇下，守夜的薔薇見到駙馬回來，連忙彎腰行禮。

裴牧示意莫出聲，放緩腳步。

銀燭數點，映襯著屏風上的亮跳躍著，紗帳幕垂下，床榻間被褥微微隆起。

致白皙的小臉藏于烏黑發之中，許是因為他不在旁，睡得有些不太舒適。

裴牧褪下外，這才上榻。

錦被之下的軀帶著淡淡的香氣，仿似一雙無形的手，輕易平他心頭翻騰的緒。

裴牧將人抱懷中，在額間落下一吻。

半夢半醒之間的周菁宓循著熱源，本能地往他膛了，微啟的紅輕聲呢喃，“裴牧、你…回來啦…”

聲音輕，是不自覺的依賴。

裴牧的心一下得徹底，那些翻涌著的各種各樣難以言喻的緒，皆被。

他低聲回答，“嗯，裴牧回來了。”

周菁宓的手自然地搭在他腰間，閉著眼，睡得更加香沉。

——

翌日清晨，永定街梨園。

秋日的晨間微打著霧，吳老板還在睡夢之際，房門就已經直接被人破開。

“嘭——”

“誰啊？…啊哎哎哎…好漢留。”

他眼睛還未完全掙開，就已經到脖頸間有森森的寒意。

垂眸一看，赫然是銳利的刀尖。

吳老板整個人徹底驚醒。

再一瞧自己房里，不知何時已經多出兩個人。

定遠侯裴牧將軍，以及他的副將林高樊。

男人面容冷峻，半張臉在房中不算明亮的線影，帶著極強的迫和戾氣。

吳老板的一下子就了，連滾帶爬滾下床，跪倒在地。

“侯爺恕罪，侯爺恕罪。”

裴牧平日里不來梨園聽曲兒，他與對方沒有任何集。

唯一一點，便是昨日錦安公主來過梨園。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飛快將昨日錦安公主來梨園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確認自己除了小六那件事之外，并未犯下什麼大錯。

連忙繼續磕頭，“侯爺恕罪，小人并未怠慢公主殿下，還侯爺恕罪。”

到這個時候，他仍舊自以為識趣地稱呼面前的男人為侯爺。

林高樊聽他倒來倒去只會求饒，耐心耗盡，收起短匕，踹了他一腳，沉聲道，“將你當年怎麼撿到小六的，老老實實全部代。”

“啊？”

吳老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臉懵地抬頭。

林高樊兇神惡煞地瞪了回去，“說不說！”

“說說說，我說…”

吳老板低著頭，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將當年的事說了一遍。

時隔已久，他其實記不太清，但一些重要事他還是略一思索便能想起來。

這其中自是也包括了小六說的那句“我父母不要我了”。

這樣的話只是吳老板用來打擊年孩的手段罷了，實際上他遇到小六時，孩子獨自一人蜷在巷角。

那一暗無，來回的人步伐匆匆，皆沒怎麼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孩。

而吳老板會注意到，是因為他不小心被路邊石頭絆倒，摔在地上時，與一團的小六大眼對小眼。

他當機立斷將這小孩帶回去。

聞言，林高樊忍無可忍，再度踹了他一腳，“讓你欺負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

“說！這些年你還誆騙了多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