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后。

許鷺起離開，包廂里恢復安靜。

后巷之中，孟筠枝呆坐在雜木箱之上，不知是在想什麼。

云層遮月，月不甚明亮。

周遭突然起了風。

外邊街巷的攤販收拾了東西，急匆匆歸家。

“這天瞧著，像是要下雨了。”

“趕歸家吧，晚了估計就得被淋落湯了。”

腳步聲凌，孟筠枝終是回過神來，起小跑出了后巷。

而在暗的顧凜忱，目一直跟隨著那道影而。

待見是往顧府而去時，沉聲道，“回去。”

***

初夏的雨來得又急又大，待孟筠枝踏顧府廊道時，豆大的雨滴已經砸落下來。

即使已經了夜，也能到這天一下子便沉得厲害。

香巧等在側門，見孟筠枝回來，連忙上前，神擔憂，“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孟筠枝拂了拂袖上沾到的雨水，勾著淺笑，“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麼。”

對春雯的妝容技有信心，再加上自己不會與許鷺真正面。因此今夜之事，還是有把握的。

兩人穿過廊道，往溯風院而去。

雨聲漸大，屋檐下急流而過。

孟筠枝問道，“大人回來了嗎？”

香巧道，“回來了。”

了心口，“奴婢生怕大人直接回正屋找您，幸好他今日公務繁忙，現下還在書房辦公。”

孟筠枝點了點頭，心中已有了主意。

道，“準備沐浴，再給我準備筆墨紙硯。”

“是。”

——

戌時過半。

風雨變大，庭院里的花朵枝葉被澆，窗牖被拍打出聲，間或有夏雷聲驚起。

孟筠枝沐浴過后，鄭重地穿上一素白，發髻輕挽，上墜著一支木簪。

面容致，清雅卓絕。

雨聲嘩啦，空氣而晦。

廊道四周燭火闌珊，燈籠被風吹起，在廊檐下晃悠著。

右手輕托而起，掌心之中攥住一份文書。

雨幕之中，姿韌纖細，擺在夜中輕揚，可的每一步，都邁得堅定且有力量。

溯風院書房里，此刻燭火通明。

顧凜忱一玄寬袖錦袍，正坐于桌案之后。

男人拔寬厚的肩背被燭火映襯著，拉扯出一片影。

屋外風雨加，可他卻在這漸大的風雨聲中，聽出了一道細微的腳步聲。

書房之外，方叔不在，子昕也不在。

像是有人特意清了場，靜待那個愿意一步步走向他的。

“吱呀”一聲，書房門被推開。

顧凜忱微微抬眸，那雙漆黑瞳仁里，滿是面前子的影。

孟筠枝纖細的腰肢直，下微揚，端的是禮部侍郎多年細心教導出來的閨英闈秀姿態。

可不知為何，那眼眶卻是已經悄悄紅了。

擺輕，邁步而。

兩人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沒問為何來此，亦沒有急著開口。

一時之間竟是有些相對無言，只有外頭淅瀝的雨聲。

孟筠枝抬眸，那雙清凌凌的桃花眸就這麼直視著他。

常年浸場的男人，用“威嚴”已不足以形容，即使只是這麼坐著，那種居高位的氣勢，也足夠得人不過氣。

深吸一口氣，復又前行幾步，雙手高舉狀紙文書過頭頂，膝蓋一彎，直接跪了下去。

“民孟筠枝，懇請大理寺核查禮部侍郎監守自盜一案，此乃狀書，請大人過目。”

“轟隆”一聲。

窗外一道驚雷閃過，卻掩不住但鏗鏘有力的聲音。

顧凜忱視線始終落在上，幽邃暗黑的瞳仁仿似能直視人心。

面容嫻靜溫婉，可那雙眸子，堅定又清澈。

男人長指搭在桌案之上，沉聲道，“起來。”

孟筠枝拎著擺起，雙手將狀書呈上。

狀書行文一頁有余，清麗俊雅的筆跡落在紙上，每一個字，都格外規整。

仔細盯著他垂眸看著狀書的神，像是想從中看出些什麼。

須臾，顧凜忱開口，“若是最終定案仍與京兆府無異，你可知自己該承擔什麼罪罰？”

“民知曉，”孟筠枝直視著他的眼睛，未有半點害怕，“笞一百，流放二千里，若是污蔑朝廷員，當絞。”

堅信自己的父親無罪，是因為了解父親品，斷不可能會做監守自盜這樣的事。

可斷案要證據，更遑論翻案。

從紅袖樓出來，走的每一步都謹慎小心，為的便是能有確切的疑點支持翻案。

顧凜忱亦是直視著，那雙漆黑眼眸中像是藏著無底暗河，盡是讀不懂的緒。

須臾。

他倏地站起，朝招手，“過來。”

即使最終定案仍與京兆府無異又如何，鞭笞、流放、絞刑，哪一個都與無關。

他不會讓再度陷無助困苦的境地。

孟筠枝抬眸看他。

他坐在桌案之后，窗牖并未闔，有風掠過，旁側燭火被吹滅幾支。

一瞬間，這一線闌珊。

男人朗冷厲的五在忽明忽暗的線之中，不甚清晰。

不明所以。

他的反應和這個發展顯然超出的預期。

但還是下意識繞過桌案，來到他邊。

男人雙手握住的肩膀，將按坐在梨木圈椅上。

那兒本應是他的位置。

孟筠枝更不懂了，“大人...”

他俯下，溫熱的掌心順著削瘦的肩膀下移，握住的手，“手怎麼這麼涼？”

“我…”

孟筠枝一臉莫名。

顧凜忱卻是直起，徑直去了書房室，取了自己的披風出來，直接披在肩上。

“雖是初夏，但了夜風雨加，還是不能貪涼。”

男人的聲音低沉緩和，猶如古琴撥出的渾厚之音，縷縷叩的心扉。

孟筠枝仰頭他，那雙清眸里，是不解和認真。

不懂為何他要讓過來，亦不懂他為何要讓坐下。

這是他的位子。

坐著，他站著，怎麼看怎麼怪異。

下意識想要起，可剛有作，肩頭就被一只大手按下。

顧凜忱面微厲，“我是不知我這椅子上是藏了針還是長了刺，怎的令你如此如坐針氈。”

孟筠枝抿了抿，“大人，我有正事想和你說。”

“正事也可坐著說。”

顧凜忱掌心使了力氣，那雙漆黑瞳仁就這麼專注地看著，“再，本便不聽了。”

瞧瞧，連“本”的自稱都用上了，孟筠枝只得乖乖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