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大理寺公廨之。

桌案上的筆墨尚未干，梨花圈椅上卻沒有坐著人。

敕奕急匆匆，“大人？”

男人一暗紫袍，手執卷宗，從書架之后繞了過來。

“何事？”

“大人，那邊有靜了。”

那邊，指的是許府。

顧凜忱眸驟沉，“說。”

敕奕上前，將手里的東西呈上，“這是在許府書房里的暗格中搜到的，屬下對比過，并非是他房中任何一的鑰匙。”

那鑰匙的樣式再普通不過。

然而會被許鷺藏至暗格的，必然是重要件。

顧凜忱接過這把鑰匙仔細端詳，神倏然一凜。

“去京兆府。”

“是。”

敕奕雖是不太明白，卻仍是隨其后跟上。

大理寺和京兆府離得不算遠，馬車不多時便停至京兆府門前。

門前衙役一瞧那顧府的徽識，連忙將人迎。

“錢大人可在？”

“在的在的。”

衙役一邊點頭哈腰地應，一邊趕讓其他人去通知京兆府尹錢銘。

不多時，錢銘出來，樂呵呵地拱手作揖，“今日不知是什麼風，將顧大人吹了過來。”

顧凜忱面上仍舊無甚表，只是道，“上月臨安坊的那樁滅門慘案，送來的卷宗好像了一冊，麻煩錢大人帶個路，本到案卷室找找。”

臨安坊的滅門案死者為一家六口，案子質惡劣，京兆府查了小半個月之后，因為無甚進展，便于前日移至大理寺。

“啊？”錢銘有些懵，隨即抹了抹額間的冷汗，“是下手底下的人做事不仔細，竟勞煩顧大人親自走一趟。”

說罷，他想將顧凜忱請至一旁的府廨之，再讓手底下的人將案卷找來給他。

誰知顧凜忱微一擺手，“無礙，錢大人帶個路，本親自去找。”

他這般開口了，錢銘不好再拒絕，他不疑有他，領著人繞后前堂，來到后院。

“顧大人，這便是案卷室了。”

顧凜忱黑眸微瞇，輕輕頷首，冷聲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是。”

錢銘未敢多言，目送著顧凜忱和敕奕。

案卷室中放著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擺著滿屋的卷宗。

而每份卷宗旁邊，都會有一個小木盒，里邊裝著與案子相關的一些簡易證。

顧凜忱沒有猶豫，抬步往存放今年卷宗的那一排而去。

孟文康監守自盜一案的卷宗也在此，不消片刻便找到。

一旁的木盒里，存放著與案件相關的證。

那尊玉雕腳彌勒佛像在京兆府定案之后，已經還給了禮部。

此刻這木盒里邊，只有一把鑰匙。

一把孟文康書房室暗格的鑰匙。

顧凜忱從懷中掏出適才敕奕給他的鑰匙，兩相對比之下。

徹底明白了。

他將鑰匙收回懷襟之中，又從敕奕手中接過所謂的滅門案卷宗，若無其事地走出案卷室。

一直候在外邊的錢銘見他出來，連忙迎上，“大人找到了？”

顧凜忱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卷宗，“找到了。”

錢銘長舒一口氣，“找到了便好，找到了便好...”

適才他不斷冒冷汗，生怕顧凜忱若是找不到卷宗，那京兆府的罪名可就大了。

眼下找到了，他也便放心了。

“都怪下對下屬管教不力，還勞煩顧大人親自跑一趟。”

“無礙，”顧凜忱擺了擺手，“往后仔細些便是。”

話落，他徑直往外走。

直至出了京兆府大門，敕奕低聲問道，“大人，我們現在回大理寺嗎？”

“嗯，”顧凜忱點頭，“晚點再去趟孟府。”

“孟府？”

敕奕不解，然而等到天黑、戌時末，他便明白了。

孟府同顧府一樣，都在昌寧坊，只不過兩宅院之間距離較遠。

孟文康出事之后，孟府便被查抄了。

現下半年過去，府宅之中的盆栽樹木無人照看，花早已枯萎，野草肆意生長，灰塵蜘蛛網遍布。

趁著夜，顧凜忱和敕奕挑了個離孟文康原來書房位置最近的墻邊位置，腳尖一點，飛而。

顧凜忱來此是為了試那把鑰匙。

盡管暗格的門已經有半年未被打開，略有生銹，但男人手腕一轉，仍是輕輕松松將其打開。

“噠——”的一聲在幽靜的暗夜里格外明顯。

敕奕恍然大悟過來，“大人...”

顧凜忱眸沉沉，幽暗線掩去了他眼底的肅殺之意，然而敕奕卻分明察覺到他周籠罩著的鷙凌厲越發迫人。

“回顧府。”

“是。”

——

回到顧府時，已經是亥時過半。

夜深闌靜，明月高高懸于空中，月清冷，灑人間。

夏夜微風輕拂，驅散了白日的悶熱。

溯風院中，顧凜忱未讓方叔和子昕陪著，獨自一人手執燈盞，緩步而行。

正屋里的燭火不甚明亮，孟筠枝應是已經睡。

候在廊檐下的香巧看到顧凜忱，連忙彎膝行禮，“大人。”

顧凜忱不發一言，沉著臉抬步。

寢間里——

床榻旁的落地燭臺燃得正盛，有亮躍于旁側的嵌石屏風之上，影影綽綽。

正值盛夏，冰鑒在一旁冒著涼氣，孟筠枝貪涼，連紗帳都未放下。

他坐在床榻邊，手將被角掖好。

睡得正，縷縷發落在臉頰之上，襯得那張致的小臉越發瑩白細。

男人糲的掌心覆上，輕輕了。

孟筠枝是習慣了與他同榻的，即使此刻睡得正，也下意識地往他溫熱的掌心里蹭了蹭。

小貓兒似的順乖巧。

顧凜忱眉眼霎時和下來，他俯下，在上落下一吻。

溫熱的氣息噴灑而來，擾了睡夢中的安寧。

孟筠枝本能地抬手拂了拂，卻被他緩緩扣住手腕，在錦被之上。

十指握，纏繞。

他垂眸，目落在那上邊，低聲道，

“好不容易將你與我同榻的習慣養起來了，又要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