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的清晨，輕薄的日灑院中，有些許落在微敞著的窗牖上。

枝頭冒出的新芽尚不足以過濾影，綠的似是鍍上一層潤玉般的。

床榻之上，藏于錦被之中，婉轉呼吸間，眼睫輕扇，幽幽轉醒。

另一側已經微涼，顧凜忱應是早就起了。

一只藕臂掀開紗帳，孟筠枝懶懶趴在被褥之間，對外輕喚了一聲。

“香巧。”

聲音有些啞，既因為晨起，也因為昨夜的荒唐。

香巧和香草端著洗漱用，服侍起。

待梳洗用過早膳之后，香巧將一個香囊給孟筠枝。

“夫人，大人說，想讓您給他換一換這香囊里的香料。”

是親手給他做的那個香云紗鴛鴦香囊。

說起來，確實該換了。

孟筠枝不疑有他，接過香囊，隨手打開，想要將里邊的舊香料倒出。

然而，看清香囊里的東西的下一瞬，怔愣在原地。

羽似的眼睫輕，腦海中似是閃過什麼片段，卻未等抓住就又消失殆盡。

孟筠枝詫異得聲音都有些抖，“這東西，為何在這里？”

手里抓著的，是當初那條扔掉了的紅綢。

掛在真如寺許愿樹上，只寫了一個人名字的紅綢。

不是已經扔掉了？為何會在顧凜忱的香囊里？

香草不懂為何這麼驚訝，急忙解釋道，“夫人，是大人讓、讓奴婢把紅綢給他的。”

以為這件事孟筠枝知曉，便也從沒主提起過。

“何時？”

“就在您讓奴婢把紅綢扔了的那天，在月門遇到大人，當時大人就將紅綢收走了。”

一年...

一年之前，顧凜忱就已經收走了的紅綢。

孟筠枝垂眸，目落在那被保管得極好的紅綢上。

上邊的字跡清晰可見，還帶著長久浸潤在香囊香料之中的香氣。

邊緣規整，被妥帖收藏。

說不清此刻是何，只覺心跳悸得厲害。

男子珍藏子紅綢，這意味著什麼，再清楚不過。

孟筠枝眼睫低垂，不由得想起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紅袖樓里，站在樓上，眼看著他一勁風塵仆仆地跑進來。

那個傳聞之中素來冷肅凌厲的大理寺卿，當時面上卻是不易察覺的焦急。

而如今回想起來，這份焦急在看到時，消失殆盡。

所以，那時他要找的人，就是，對嗎？

孟筠枝心頭微，像是有什麼答案正在破土，呼之出。

顧凜忱...究竟還瞞了多事？

想到這一年來兩人相的點點滴滴，孟筠枝眼眶微紅。

一旁的香巧和香草見如此，擔憂道，“夫人...”

孟筠枝眸底蘊著水汽，輕輕彎笑了笑，“我沒事。”

將紅綢折好，放到一旁，往香囊里里添加新的香料。

此香清冽，更有提神作用，非常適合顧凜忱。

待換過香料，孟筠枝又將紅綢放回香囊。

香巧和香草已經退了出去，房中僅余一人，安靜的房間里，飄著清淺的香。

孟筠枝心念微，不知想到什麼，直接起來到梳妝臺前。

昨夜顧凜忱送給自己的那套金鑲寶石頭面就放在臺面上，手打開楠木盒蓋子，將里頭的鬢簪取了出來。

鬢簪由純金打造，蝶花形狀，上鑲紅寶石，耀眼奪目。

孟筠枝終于想起來，為何會覺得這套頭面很悉了。

因為十五歲及笄禮上，所佩戴的頭面，和這套在造型形狀上幾無差異。

唯一的不同便是，顧凜忱送的這套更加貴重。

可若是他沒見過的笄禮頭面，又怎麼可能讓人制出一套如此相似的？

更何況，當年笄禮結束之后，丟失了一只仿花蝶花鬢簪。

那日帶著素律從房間尋到院里假山，甚至尋到前廳，都未能找到那支鬢簪。

難不...

孟筠枝抿了抿，細細回想著。

和父親，原與顧凜忱并無太多集，因此的笄禮也并未邀請他前來。

可這如今這頭面擺在面前，事實告訴，顧凜忱必然是去過的笄禮的。

不知為何，心中陡然記起之前兩人還未婚時，他每一回夜翻圍墻時那瀟灑又利落的作。

孟筠枝微一思索，眼底突的亮了起來。

將楠木盒移開，把梳妝臺上所有大大小小的屜格子全都打開找了一遍。

終于...

在一個首飾盒里，找到了那支丟失已久的仿花蝶花鬢簪。

即使過去幾年，仍是能夠認出，這便是在笄禮上佩戴過的那一支鬢簪。

看得出來，鬢簪被保管得極好，上邊的珍珠寶石在燭火之下閃著澤。

孟筠枝指腹，上那繁復的花紋之上，邊的笑意漸深。

眼眶微熱，心像是被一雙干燥有力的大手捧住，溫暖又溫。

回想起兩人之間的開始，那時不愿相信人與人之間的，只肯與他銀貨兩訖。

他從來不曾與說過這些，大抵是擔心不相信他、會將他推得更遠。

如今回想起來，這一年以來，他對自己的好幾乎沒有任何底線。

可還傻乎乎地以為，這是基于兩人之間互相信任的“合作”關系。

如現在憶起，孟筠枝幾乎要被自己氣笑。

也不知顧凜忱是如何忍自己的...

坐在梳妝臺前的繡花凳上，將手中這支仿花蝶花鬢簪輕輕簪于發髻之上。

銅鏡之中的子面容，眼眶微紅，眼睫似還沾著淚珠，可眉眼之間卻流轉著的喜悅與。

這種被人珍視的覺真好。

這種喜歡的人也恰好心悅自己的覺真好。

外頭突然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香巧和香草向顧凜忱行禮的聲音。

孟筠枝抿著笑開，拎著擺急匆匆站起往外。

很想見他，很想告訴他...

顧凜忱，我發現了你的小。

你這個喜歡翻墻、還了我鬢簪的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