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第 29 章

裴慎一進門, 小姑娘擡眼看到他，一雙杏眼立時彎了月牙。

跑到他面前時，又不知想起什麽，臉有些發熱, “夫君怎麽此時過來了？”

裴慎牽著的手, 往裏屋走, “手上得閑，來陪你一陣子。”

沈稚：“一陣子……是多久？”

裴慎了的後腦, 眸中有笑意劃過, “陪你過年好不好？”

沈稚檀口微張, 眼底登時映出歡喜之：“那豈不是一個多月？”

裴慎算是默認了。

其實晉州那起侵占田畝案，他從去年就開始搜羅證據，手上整理的賬冊已經能夠扳倒一部分人。其他事, 由底下的暗衛去做也是一樣。

想起丫鬟方才在廊下說的話, 裴慎斟酌片刻，道：“原本想過年帶你回去一趟的, 可母親上個月前往外阜探親, 不想患了風寒，子倦懶，幹脆就在外阜住段時間, 等來年開春再回。”

沈稚心一, 面擔憂：“母親的病癥如何了？”

裴慎讓放心, “不礙事，書信上說已經痊愈了。”

沈稚松口氣：“那就好。”

許久不燒瓷，一雙荑很快恢複從前的細膩綿, 孩的手一般，裴慎指尖下意識地挲了下, 一些屬于暗夜中灼熱的記憶忽然湧上腦海。

這麽小，這麽的手，難怪什麽也握不住。

他斂下眼底的暗，掃過桌案上那一沓紙張，很容易就認出了自己的筆跡。

方才長武同他回稟，才知道把自己寫的那篇《神賦》拿去臨摹了。

沈稚也不怕被他看笑話，拉著他的手走到案前，眼底的欽佩掩藏不住：“我還不知道，自己這是嫁了個狀元郎。”

裴慎面一變，眼中陡然掠過一抹寒，繼而又聽笑道：“先前劉管家拿給我的那些字帖，我瞧著未必如你呢，沒想到夫君如此才華橫溢，不是狀元郎又是什麽？”

裴慎心弦微微一松，嗓音化開冷淡：“雕蟲小技罷了，比起真正的名家自是遠遠不及。”

沈稚笑著往他上偎了偎：“不管，夫君在我心裏就是最好。”

裴慎牽起角，垂眸去看寫的字，面若有若無的凝肅，讓沈稚有種被夫子檢查功課的覺，下意識就開始張。

裴慎看過之後，中肯地評價道：“你寫得很好，不過我的字對你來說太過淩厲了，長期臨摹有傷手腕。以你的力道，寫簪花小楷是最合適的。”

沈稚活了下手腕，難怪最近總是作痛，原來是力道不夠用，偏偏又追求這種線條鋒利、凜然勁健的風格，一番臨摹下來，頂多形似而神不似，自己的腕子也累。

慨地嘆了口氣，忽然杏眸一亮，“夫君寫幾個字給我看看可好？我想看夫君寫我的名字。”

裴慎頷首應下，垂著眼，筆尖飽了墨，下筆前卻是微微一頓，腦海中一個“蘇”字遲遲不肯落下。

遲疑片刻，最後寫下一個工工整整的“綰”字。

到底不什麽“蘇綰綰”，單一個“綰”字，也不算哄騙吧。

這些心思，沈稚自是不知曉，只覺得男人執筆揮毫的樣子極是好看。

單看他的書稿，與親眼見他寫字還是不一樣的，這認真的眼神，冷白如玉、經脈分明的手，看一眼都覺得賞心悅目。

裴慎察覺到的目，不一笑，將人攬到自己前來，“想我了嗎？”

溫熱的鼻息有輕微的刺撓，不住眼皮發，強裝鎮定道：“一點點。”

裴慎輕嘆一聲，額頭抵著的前額：“看來是我做得不夠好。”

男人鼻薄，帶著冬日清冷的質，慢慢過眉心，緩緩下移，又尋到玲瓏翹的鼻尖輕輕吻過，然後才是的瓣。

然而再溫的男人也有惡劣的一面，譬如此刻，他偏偏不再作，溫熱氣息停在的面，咫尺的距離，燙得心如麻。

彼此相的兩個人，很容易被對方的磁場吸引，何況他離得那麽近，面幾乎就著的，不自地踮起腳尖，主近他的，輕輕地印了一下。

這個吻又是一即離，太張，好不容易積攢的那一點勇氣，在他面前總是然無存。

也不明白，明明看過許久的畫冊，學過令彼此舒適歡-愉的親吻作，可一對上他那雙不容視的眼，立刻腦袋空空，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于是又功被他反客為主，扣住後脖，自淺而深地吻下來，不放過齒間任何的角落。

大概是屋的炭火太足，熏得人面頰滾燙，渾燥，被他吻得暈暈乎乎的，要靠那只托于腰間的大掌才能勉強站穩。

他見到這副狼狽樣子，無奈地笑了，拿突起的結輕輕蹭的耳垂，“這回想起來了嗎？”

耳廓有滾燙的氣息拂過，沈稚不由得聳肩讓了讓，下瓣咬得通紅，“這麽會親，莫不是很有經驗？”

裴慎指腹挲著臉頰，嗓音帶著點清靡的味道：“也許因為這個人是你，所以怎麽覺得都不夠。你若不喜歡如此，那我下次……笨拙一點？”

沈稚兩頰染緋，隔了許久，才低聲說道：“‘不喜歡’這三個字，往後不許再說。”

裴慎面上很難出現容的表，這回卻是微微一怔，旋即將深深擁在懷中，許久之後才緩出一口氣。

“那你呢？”

“我也不說。”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含笑頷首：“好。”

如若可以，他希永遠不要從口中聽到這三個字，永遠不要。

裴慎難得在聽雪山莊久住，沈稚覺得這樣很好，即便沒有失憶，他們今年婚，也算是新婚的夫妻了，只有朝夕相，才能從方方面面了解對方。

也是慢慢地知曉，他最喜的茶是玉葉長春，最喜歡的菜是鼎湖上素，但口味很清淡。

沈稚有一回嘗試給他做了這道，結果忘記放鹽，這人竟也吃得面不改，仿佛是什麽珍饈饌。

當然，他也沒有大多經商之人都有的陋習，他不酗酒，上的氣息清冽幹淨，起居作息規律得仿佛軍旅中人，每日寅時必定起，哪怕昨夜鬧到子時過後。

偶爾會有人來回稟事務，但大多時候醒了都是陪在床上度過。

沈稚常常在想，這人怎麽不知道累的，有時候子還沒緩過來，才離出去，他便又纏了上來。

有時候累得去推他，迷迷糊糊地說：“歇兩日嗎？我又不會跑，你這樣……好像一睜眼我就不在了似的。”

裴慎卻還是那樣，喜歡與十指相扣，喜歡看著，將所有細微的表都納眼底。他那雙手，去過上的任何地方，一筆筆描摹勾畫，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確定是切切實實存在的。

沈稚愈發覺得，大概是從前太過冷淡了，導致他竟然總是有種患得患失之，慢慢適應他的尺量之後，便也愈發縱容他的一些作為，好一番裏調油。

月底，裴慎忽然同提起：“保定年年歲末都有一場圍爐茶會，過去的都是一些富商員外，你不是對瓷興趣麽，那裏的茶展出在業很有名氣，還能喝到各地的名茶。若逢大雪，大概還有踏雪尋梅一類的雅事，你想不想去？”

沈稚眸亮起，“夫君果真要帶我去嗎？”

裴慎從眼裏看出一種籠鳥歸林的雀躍，讓他想起沁芳先前說的話。

其實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邊，他也願意帶去看江河湖海、人間繁華，就像尋常的夫妻那樣。

他并不願意拘著，除非萬不得已。

“讓們收拾一下，我們明日就出發。”

沈稚歡喜得抱住他的脖頸，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卻又有些遲疑地問道：“保定離這裏遠不遠？你不是說我大病未愈，不宜遠行麽。”

裴慎說不遠，“不過你要乖一些，就待在我的邊，聽到麽？”

沈稚連連保證：“我就黏著夫君，絕不跑。”

出發是在翌日的傍晚，用過晚膳之後，馬車也已經備好。

沈稚只綰了個簡單的發髻，披著朱砂織錦的鬥篷，在領口仔仔細細地紮好系帶，懷裏抱著個琺瑯蓮瓣紋的手爐，裹了像個團子似的，一頭鑽進暖融融的馬車。

車窗掛著厚厚的氈簾，鋪鴨雛灰的墊褥，上設一條薄厚適中的杏紅團小錦被、兩個鎖子錦的引枕，炕桌下置一架金繪纏枝紋暖爐，如此即便行夜路，也不會覺得冷了。

沈稚掀開氈簾一角，看向外面即將落幕的天，不有些流連：“白日行路，還能看看外面的風景，夫君怎的選在此時出發？”

裴慎將錦被蓋在上，“外面寒風刮骨，真若是白日行車，你也不願開窗的。晚上出發，一覺睡醒就到保定，豈不是更好？”

沈稚深以為然，“還是夫君考慮周到。”

一夜的路。

其實足足行了近七個時辰，只是沈稚自己不知道，這段時間足可到盛京一個來回，的也完全可以行遠路了。

之所以選在夜間趕路，就是為了模糊對時間的認知。

到保定時，天邊已開始泛起魚肚白。

沈稚還睡得迷迷糊糊的，被裴慎抱進提前收拾好的一宅院。

直到快散架的子到床，才睜開惺忪的眼睛：“夫君，我們到了？”

裴慎嗯了一聲。

滿室燭火，看不清外頭的天，眼睛，問他：“幾時了？”

裴慎替掖了被子，說還早，“子時不到。我有些事過去理，你今日就在此安置，休息夠了再帶你出去可好？”

沈稚困得不行，含含糊糊地應了，“那你早些回來。”

盡管馬車已經格外舒適減震，可這一夜下來，沈稚還是累著了。

一覺醒來，窗外正盛。

下是一張紫檀木的四方臥榻，上懸雙層煙紅榴花的錦帳，日穿進來，清清潤潤地落在的臉頰。

過錦帳的隙，看了一眼室的陳設，鎏金異紋的熏爐，鑲嵌琉璃的南窗，炕桌、座椅、矮凳一應皆是紫檀木，著溫暖雅致。

雲錦聽到裏屋的靜，趕忙端了銅盆面巾進來，“夫人醒了？”

沈稚起了眼睛，“我睡了多久？”

雲錦道：“快到晌午了。”

沈稚心下詫異，昨日不住馬車顛簸，約莫酉時末就睡著了，子時著床，眼下又至晌午，這一覺斷斷續續豈不是睡了有八九個時辰？可眼皮子還耷拉著，似乎還沒睡夠。

這趟只帶了雲錦一個丫鬟隨行服侍，昨夜是醒著的，也知曉是淩晨方至，郎君卻告訴夫人子時便到了，不懂得其中原委，也不敢同夫人說實話。

只需要本本分分地伺候夫人，不多就是了。

雲錦端來溫水，伺候沈稚洗漱。

沈稚問道：“夫君還沒回來嗎？”

雲錦點點頭：“郎君出去辦事了，方才差人回來說，夫人若是覺得無聊，可以在這附近轉轉。茶展就在隔街的霞月樓，夫人歇好了，可以過去逛一逛，如有合意的，無需考慮價錢，盡可買來便是。”

沈稚聞言心中一喜，匆忙用過了午膳，就乘馬車往霞月樓去了。

霞月樓臨街，後面可見一大片錯落有致的園林建築群，這便是供富商雅客們品茶賞景的日棲園。

只不過日棲園是私家園林，并不對外開放，霞月樓卻是可以自由進出賞玩，然而來往的客人并不算多。

裴慎允許過來，自然是有過考量的。

前幾年的圍爐茶會還會有一些員帶著眷過來，今年這些員等閑是不敢再來的——裴慎暗中出力整治了一番。

霞月樓擺出的茶，多的是價值不菲的孤品，像有一套雨過天青瓷，外形和設都是頂級，便是窯工自己也燒不出第二套一模一樣的來，這樣的茶說也要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