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第 56 章

“退一萬步說, 即便你我之間清清白白，你也已經回不去了。”

沉涼的嗓音沒耳中，仿佛寒刃割在心口，刀刀見地為剖開眼下的境。

尚書府未出閣的千金, 假死失蹤, 時隔一年半再回府, 都能想象，外面的人會如何議論。

這世道對子總是苛刻, 親前要你深居閨閣, 不得拋頭面, 親後又要你三從四德，足不出戶，男子在外偎紅倚綠是風流, 子如此便是失貞, 是不顧廉恥，要被著沉塘。

若是此時回去, 等待的未必是親人團聚、友人重逢、鄰裏慶賀的好, 當然，也許會有人真心為死裏逃生到高興，可要面臨更多的質問、猜疑、謾罵, 還要連累父母兄弟也要遭一樣的辱。

甚至會有人覺得, 子貞潔比命大, 活著回來還不如死在外面，至清清白白。

而，的確是不再清白了, 這一點無從辯解。

眼中淚意上湧，指甲死死陷掌心, 忽然向他，聲問道：“所以，裴大人是喜歡我的，對嗎？”

裴慎猶如心弦被人扯了一下，不得不說，“裴大人”這個稱呼從口中說出來是那麽的淡漠疏離，仿佛下一刻就要和他劃清界限，可“喜歡”二字又是那麽的，足可概括這一年半載所有的溫。

裴慎熾熱的目落在臉上，答案不言而喻。

沈稚悲哀地哽咽道：“既然喜歡，何以視我的清白于不顧，半點後路都不給我留，你讓我往後如何立于世上？”

話音落下，卻只看到他依舊冷淡，卻又盛氣人的眼眸，沈稚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讓人恐懼的念頭——

他既然決意將錮在此，并且默認了對外的死訊，或許打從一開始，就未曾想過放回去，已經是他的掌中雀，談何清白？

他本從未想過，再給立足于世的一天。

難怪，每次提起回家，問起爹娘，他的語氣總是出些許不耐，偏當時渾然不覺，還以為他只是在為考慮，不願憂心勞神。

他不喜提從前之事，還下送回去的書信，瞞了一切，甚至將聽雪山莊打造一個真正像家的樣子，為的就是將永遠困在邊，還有那些抵死纏綿的時刻，他讓一遍遍地喚他夫君，生怕一醒來，就不在了……

原來一切早有預警，只自己渾然未覺。

沈稚慢慢地闔上眼睛，這一年有多荒唐，心中就有多痛苦，恍如一腳跌深淵，無法自救。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的眼淚，于他而言是最大的煎熬，正當他準備起，留一人冷靜的時候，沈稚忽然開了口。

“我想寫信回去報個平安，可以嗎？”被困在這裏，能求的只有他一人。

就算不能現，不能承歡膝下，也該讓爹娘知道自己還好好地活著，甚至，若不是恢複了記憶，這一年其實是過得很好的，一點苦都沒有吃。

可男人用冷淡的神直接駁回了的懇求。

“寫信？”他垂眸笑了聲，“寫信告訴他們，堂堂尚書千金被人金屋藏，有家不能回嗎？”

沈稚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寫信回去只能讓爹娘滿世界尋，到時候鬧得人盡皆知，後果還是一樣，徒惹爹娘擔憂，還有無窮無盡的指摘，唾沫都能把尚書府淹死。

沈稚忍著沒讓眼淚垂落，咬牙問道：“所以裴大人是打算將我一輩子拴在這裏，做你見不得人的外宅嗎？”

裴慎雙目凝視著，“我從未將你當做外宅，從一開始，我就將你視作吾妻，我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旁人。”

可惜沈稚再也無法將這些甜言語視作意綿綿的承諾，“可你是公府嫡長，難道一生不娶？爵位不要了嗎？子嗣也不要了？”

說這話時，裴慎一雙灼熱的眸子只盯著。

尤其聽聞那“子嗣”二字，他眼底出的又將帶回那無數個灼熱的黑夜。

“祖上的爵位，于我而言，重，也不重。我父親堂堂定國公，如今在朝中不過謀個閑職，我不要這庸碌虛爵，若想求什麽，不如自己去掙，功名和權勢自能給我立之地。”

“至于子嗣，”他目沉熾，擡手拂過小腹。

夏夜寢輕薄，冰涼的讓渾繃，忍不住戰栗。

他最喜歡按這，尤其是裏面裝了他的東西，那種頂到極的刺激令頭皮發麻，渾不止。

手來搡他，卻被他反握住手腕，不輕不重的力道，剛好不會將攥得太痛，又能讓無法掙。

裴慎盯著：“你知道我最想讓誰懷上我的子嗣。”

沈稚擡眼反問：“不見天的妻子，和不見天的子嗣？”

裴慎笑了下，“那你想跟我回去嗎？”

“不可能！”沈稚幾乎是口而出，說完才稍稍冷靜下來，“裴大人堵死我的後路，何嘗不是堵上你自己的後路？”

一起回去，必然要對外給一個代。

“墜崖一案出自你手，救我的人卻也是你，真兇已經懲治，你要如何對陛下代？”

“堂堂尚書府千金失蹤一年有餘，實則是被你豢養在邊，你要如何對我爹娘代？”

“前面兩條暫且不論，即便瞞下我這一年半載的行蹤，你定國公府又如何能迎一個下落不明、清白不明的子進門？更何況還是嫡長媳，縱使你母親對我疼有加，也不會在大事上犯糊塗。”

都能想明白的事，裴慎早就想過了，“只要你願意，總有這樣的機會。”

等他有一日位極人臣，人鬼不敢招惹的時候，他想要迎誰過門，何人又敢置喙，即便是他母親也不行。

沈稚卻道：“我願意？這件事從頭到尾，裴大人可問過我一聲是否願意？”

裴慎輕笑一聲：“綰綰，你可別忘了，說要與我一致對外的是你，主來吻我的也是你，要與我房花燭的是你，說‘發綰同心，白頭不離’的也是你啊。”

既往種種，隨著他一字一句，在腦海中閃過無數甜的畫面。

裴慎很想問一句，在主的那些時候，心裏想的到底是他，還是僅僅作為夫君的一個男人？

但這話到底沒有問出口。

也不重要。

沈稚著自己不去回想，冷聲說道：“騙我的是你，我主的也是你，可我所有的意都是建立在你是我夫君的前提下，沒有這個前提，一切真心都沒有意義。”

那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言，自然也就不作數了。

這些話都在意料之中，但到底在向來從容的裴慎眼底掀起了一極淡的波瀾。

他道：“如果不是我，你也能對旁人發自肺腑，對著陌生的男人說出喜歡二字？”

心中有一期待，于而言，他會不會有那麽一點不一樣？

然而沈稚瓣抿得的，“沒有旁人，除了你，沒有人會這樣騙我。”

可忍不住流淚，沒辦法對他咬牙切齒說那些重話。

裴慎似乎嘆了口氣，替拭了淚水，說道：“離天亮還早，再睡一會吧。”

沈稚怔了下，擡頭：“那你呢？”

裴慎知道要說什麽，眼裏的警惕和忐忑蓋過一切，他笑：“你怕什麽？”

倒也不怕直言不諱，拿話污的耳朵：“怕我今夜過來，要了你？”

沈稚果然經不得激，一時臉漲得通紅：“裴大人，請你自重。”

咬牙切齒，裴慎擡手握住下頜，指腹挲著淡淡的瓣，直磨得泛了紅，沈稚才不住，瓣微微張開，輕輕著氣：“你……”

秀眉擰起，一雙目猶含著淚，瞪著他，頗有幾分可。

裴慎笑道：“不你，先把子養好，我們來日方長。”

沈稚剛要開口，裴慎卻按住了的，“房花燭的第二日，你同我說，‘昨夜只是圓滿的開始，我們之間，來日方長’，這是你說的。”

沈稚知道說不過他，咬咬牙，躺回去，只留給他錦衾裏一個單薄的背影。

裴慎走出洗月齋，踏中庭，擡頭去，那滿月已經沒了雲層，淡淡的線映照出雲霧和的紋理，樹影婆娑，空谷寂靜。

桓征站在他後，言又止。

裴慎淡淡道：“有話直說。”

桓征握了握拳：“有些話……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裴慎道：“恕你無過。”

方才兩位主子在裏頭吵架，桓征雖聽不真切，卻能聽到綰姑娘一直在哭，一口一個“裴大人”得疏離淡漠，桓征也揪心。

“屬下覺得，公子與綰姑娘其實并未到山窮水盡那一步，以公子的能力，大可將姑娘這一年來的經歷模糊理，重新安排個說法，被農家婦所救，或者被尼姑庵收留，還怕瞞不過去？若有人質疑，膽敢在背後說，咱們大可直接安個罪名收押大理寺，往後誰還敢胡說八道？長公主那邊，您若執意求娶，與國公爺未必不肯答應，尚書府就更好辦了，綰姑娘失蹤一年半才回家，公子您若願意求娶，沈尚書心中定然歡喜……”

是啊，他何嘗不知呢？

可這令所有人都滿意的局面裏，只有一個人被忽視了。

夜風中傳來一聲長嘆，裴慎幽幽道：“你只知我願意娶，怎知是否願意嫁我呢？”

桓征咬牙，怎麽不願意！

可裴慎不敢賭，他可以掌控任何事，卻掌控不了的心。

一旦出了這道門，就像那日去往隆福寺的馬車裏，挑簾往外看，纖薄的背影像一面風箏，仿佛只要他一放手，便能飛到那自由廣闊的天地裏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唯有在這裏，他才能真正有種長劍穩穩鞘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