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沈稚去哪裏, 自然無需對向嬤嬤代，可這大半夜的出門，去見誰已經不言而喻了。

自是去見那了重傷的“夫君”。

沈夫人在屋來回踱了好一會兒，最後握了握手掌, 對孫大夫和向嬤嬤道：“你們先不要告訴姑娘我已知曉, 容我好生思量思量……”

向嬤嬤：“……”

先前是姑娘讓瞞著夫人, 如今夫人又讓瞞著姑娘，這咽在肚子裏多難啊！

沈夫人腦海中作一團, 到現在還沒法將方才聽到的話一一消化, 飲了兩盞茶, 想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卻仍是坐立難安。

沈稚不在，連個問話的人都沒有, 無數種緒在心橫沖直撞, 找不到排解的出口。

起來走了兩步，又去耳房看自家外孫。

年年被母抱在懷裏, 脖子上掛著裴慎送來的那枚平安扣, 腳丫子踩在幹淨的地毯上學走路，裏咿呀呀地說話。

母扶著兩條乎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護著。

見沈夫人過來, 母就逗：“看誰來啦？小姐快外祖母。”

年年還小, 不會“外祖母”這麽複雜的稱呼, 小張開，糯糯的小音就蹦了出來：“…………”

母笑細了眼：“夫人，年年喊您呢。”

沈夫人也笑得合不攏, 但看到年年與那裴慎極為相似的眉眼，笑容就僵在了角。

還真是像！

怎麽就沒想到呢！

年年剛學會“”這個音, 反正要喝也這麽說，母就幹脆也讓學喊。

年年喊完，又“娘娘”、“跌跌”的喊了起來。

沈夫人皺眉頭，“還會喊爹了？”

母忙道：“不是那個爹爹，是平日裏咱們怕小姐走路跌倒，時常讓慢點以防‘跌跌’，說著說著，小姐自己就會了。”

沈夫人看著母的表，猜到大概也心疼年年生下來就沒有爹，院人對此都是心照不宣，緘口不提的。

小孩子眼下還不懂事，就跟和喝的一樣，才一歲，哪裏知道不同呢。

何止母心疼呢，便是沈夫人自己也心疼啊，這麽個小豆苗，生下來就沒有爹，雖說家裏能給錦玉食，能護一輩子，可比起那些雙親俱在的孩子，終究會有些不一樣，年年往後問起來，該怎麽說呢？別的小孩拿這個調侃欺負，又會怎麽想呢？

那閨又是個三緘其口的，到現在連年年父親的姓名都不肯說。

想到向嬤嬤和孫大夫的話，沈夫人當即擰眉頭，難怪不肯說呢！

原來裴慎就是年年的親爹！

沈夫人心中五味雜陳，一時意如麻，坐立不安。

裴慎那些屬下都喊夫人，難道先前兩人都以夫妻相稱？沒有父母之命妁之言，怎可私下結為夫婦！甚至連孩子都生了！難不是那裴慎趁著閨失憶期間，霸王上弓？

沈夫人既氣閨瞞著，又忍不住擔心，這幾年若是過得好，豈會不回家？反而跑來金陵，甚至要裴識派人護送過來。

看閨的樣子，也沒有讓年年認爹的意思，旁人猜測年年的親爹不在人世，從不反駁，裴慎來送降生禮，也不肯要。

可昨日人家一重傷，又連夜跑過去照顧！

沈夫人又想起裴慎對沈稚和年年的關心，昨日甚至還為救傷，似乎這人也沒那麽不堪，他若當真是年年的親爹……斷斷不行！

無無聘，他這是毀了閨一輩子！年年就是私生！這樣的人，便是想做婿，也是萬萬不可能應的！來日再上門，就該拿子轟走才是！

母就看著沈夫人一會兒橫眉怒目，一會兒唉聲嘆氣，一會兒盯著年年瞧，一會兒又在屋走來走去，還從未見過這般如坐針氈的模樣。

母試探著問道：“夫人遇上什麽事了嗎？”

沈夫人太突突直跳，擺擺手，一切尚無定論，再急也急不出名堂來，只能等閨回來再說。

巡衙門。

裴慎睜開眼睛，靜靜地看著伏在床畔氣息均勻的。

日過窗紙投進來，在臉頰落下一圈薄的影，久違的清淺甜香夾雜著淡淡的香氣，讓整個人看起來那麽的恬靜。

他擡起手掌，虛虛落在的發髻，不敢作幅度太大，也不敢真的上去，怕把吵醒。

若是被吵醒了，還會在這陪他嗎？

左臂的刀傷痛骨髓，一夜下來已經麻木了，他手指蜷了蜷，似乎還殘留著的溫。

有些懷念昨夜倭寇來襲時，他短暫地抱住了腰，難得牽的手，也是沒有抗拒的，那種溫的覺令他深深沉溺，甚至在想，若能再抱一下，哪怕再中幾刀，他也甘之如飴。

約聽到外面的靜，裴慎蹙起眉頭，擡手捂住的耳朵，可沈稚還是被驚醒了。

原本就睡得淺，聽到門外人語聲和匆忙的腳步聲，眼皮子了，很快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對上那雙漆黑灼熱的眼，還有些無所適從，“你醒了？”

裴慎：“嗯。”

沈稚看了眼他左臂的傷，見沒有往外滲，心下稍稍松了口氣，“是不是很疼？有沒有好些了？”

裴慎盯著嫣紅的瓣，還未回答，就聽到一陣敲門聲，桓征的聲音隨即從外傳來，“主子，詹神醫到了。”

沈稚聞言立刻起，“師……師父來了。”

裴慎眸中閃過一轉瞬即逝的不悅，淡淡朝外道：“進來吧。”

屋門打開，桓征和詹正獻前後腳進來，沈稚一眼就看到那提著藥箱、一青布道袍的醫師，兩年不見，他比從前清癯一些，可雙目依舊炯炯有神，面上微微出長途跋涉下的疲憊，但總神不錯。

詹正獻看到沈稚，并不十分驚訝，方才在路上，桓征已經同他說過了。

當初在盛京制造假死，詹正獻為在裴慎面前謊稱患了癔癥，他知道沈稚還活著，卻也沒有多問，誰帶走，又要去何，他一概不知。可也沒想到，時隔兩年，竟然又讓裴慎找到了，也不知是緣還是孽。

兩人相見，一切盡在不言中，只眼下不是敘舊的時候，沈稚道：“師父，他手臂了重傷，勞煩您看看！”

詹正獻點點頭，上前放下了藥箱，又將裴慎手臂的繃帶一層層拆開，用銀刀割開已經粘連的傷口，仔細查看裏。

裴慎閉著眼睛，脖頸青筋暴起，額頭慢慢浮出一層細的冷汗，呼吸也微微變得紊。

沈稚看著那刀子在中翻攪，就覺得頭皮陣陣發麻，那一片紅看得兩眼發黑，本想象不出會有多痛。

詹正獻很快看過傷口，凝眉道：“好在筋脈還能合，否則這條手臂肯定是廢了。不過況也并不樂觀，即便接好了，恐也不能如從前那般靈活，我試試吧。”

沈稚忍著淚意，手指攥，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幾乎要摳出來。

裴慎閉上眼睛，面還算平靜：“來吧。”

詹正獻取出銀針和細線，那細線穿猙獰的傷口，帶出鮮紅刺眼的。

沈稚地盯著，瓣抿，臉愈發的蒼白。

整個過程，裴慎傷有如烈火灼燒，又如千萬針紮骨髓，渾冷汗頻出，劇痛快要將他整個人吞噬，如此卻也沒有哼出一聲。

結束後，詹正獻寫了兩副藥方，一為服，二為外敷，又代道：“傷筋骨一百天，大人這回定要好好休養，絕不可妄用左臂，否則便是神仙下凡，也難恢複如初了。”

詹正獻又看向沈稚，一時竟也不知如何稱呼，遲疑片刻，還是問道：“是你留在這兒照顧嗎？”

說實話裴慎現在也就聽的，若是這頭再出什麽變故，他不這條手臂要廢，整個人只怕都要廢了。

不過詹正獻一向不幹預的決定，人家的恨仇，他也不好。只是見對裴慎滿臉的憂心，裴慎這回重傷又是為了護，他心裏也明白幾分了。

沈稚攥了攥手裏的帕子，低聲道：“我……我一會得回家的……”

一轉頭，發現裴慎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目牢牢地盯著自己，仿佛生怕跑掉似的。

沈稚才要開口，那人手臂剛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滲。

“裴慎！”

他又暗暗注勁，手臂青筋都鼓起來了！

氣得臉發青，當即怒目圓瞪道：“你別發瘋了！”

再這樣下去，傷口又要崩裂了！

裴慎聞言，面不改地松了拳頭。

沈稚咬後槽牙，冷聲道：“我醫不，幫不上忙，你又不聽我的，我留在這還有何用？”

說完轉要走，後卻傳來一道低啞的嗓音：“我聽你的。”

沈稚腳步頓下來，微微仰起頭，將那層熱的淚憋了回去。

裴慎默了片刻，繼續說道：“往後，你說什麽我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