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中的應季吃食,他再清楚不過,這一看便知不是司膳送來的東西。
里頭的蓮子和菱角并不是司膳房備下的那般顆顆飽滿,圓潤完整,好多都缺角碎裂,尤其是菱角,上面約還有指甲印。
“小葉子剝的,要不給你換一盞。”葉照看他不勺,以為是他潔癖又犯了,不住果實殘留的印子。
“別,我喝的。”蕭晏求之不得,端起沒幾口便用完了。
擱下碗,正好廖掌事捧了名單過來。
蕭晏攏著扇尖掃過,金頭,八合簪,如實記載。
“沒事了,下去吧。”蕭晏眉宇松開來,回對葉照道,“左右是母后疼你,明文賞賜的,無妨。”
“那殿下方才如何那般神?”葉照疑道,“難不您懷疑皇后名單寫錯,故意賞這些?妾瞧著皇后當是不會的。”
“母后自然不會。”蕭晏笑道,“但難保旁人做手腳。母后一道懿旨下來,過手之人無數,難保萬一。”
蕭晏瞧著那兩套還沒有庫的頭面,搖著扇子道,“何況這兩樣,你如今確實還用不得。”
“既這般,不若退回去吧。”
“無妨,且存著。”蕭晏想了想道,“明個我宮謝恩,再提不遲。”
這事告終,兩人一時便也無話。
葉照掩口咳了聲。
一咳,聲響便似夏日冰雹砸在蕭晏心頭。
硌的又涼又疼。
兩人隔著一張案幾坐著,蕭晏指腹上額角,將上頭一滴虛汗抹去。
葉照讓了讓,自己抬手干了。
其實也不干,的鬢發都是濡的。
雖然甚在意自己的容,但并不代表就愿意這幅模樣示人。
故而,自六月十五從室搬回翠微堂,即便清醒了些,亦極開門見人。多來都是和小葉子呆在殿中,安靜地像是無人存在。
蕭晏因忙著追查慕小小蹤跡,和霍靖屯兵的證據,白日里便也不常來,都是讓蘇合看顧。
今日這廂白日久坐,是近些日子來頭一遭。
他只當葉照只是晚間不適,不想白日也這般難,心中五味雜陳。若不是先前被他得流落在外,也不會傷這樣。
他看著,不知該說什麼,又不敢再。
偏葉照被他灼灼目盯著,只覺額頭鬢角連著脖頸都是汗,越越多,虛弱又狼狽。
莫名的委屈和無助涌上來,眼眶便一圈圈泛紅。
“阿娘!”
小葉子從小廚房跑過來,手里捧著一碟自己隨嬤嬤新學的腌制酸杏。本是歡愉神,卻撞見葉照滿眼通紅垂著眼瞼,又見蕭晏在場,不由狠瞪了他一眼。
“我阿娘要休息了,殿下請回吧。”
“小葉子——”葉照制住了。
雖說孩子對蕭晏態度差的厲害,但也幸虧這一聲冷言,將方才莫名的氣氛沖散了。
“殿下是來同阿娘說正事的,說完了阿娘便去歇息,嗎?你隨嬤嬤一道玩會。”
小葉子叉了塊酸杏喂給葉照,點了點頭。
走時看見蕭晏面前擺著裝冰盞的空碗,不由抬頭看他一眼。
蕭晏接上眸,心虛道,“小葉子手藝真好。”
小葉子連個眼神也沒給他,轉走了。
“殿下,你當是有事的吧?可是阿姐有消息了?”葉照看著他追小葉子去的眼神,心中輕嘆。
蕭晏回神,頷首道,“是的。”
怕葉照接不住,蕭晏緩了緩,“不在百里沙漠中了,按你所給的路線,賀蘭儀一行尋到那,已是人去樓空,連暗哨守衛都撤了。”
蕭晏見面未有變化,心下稍安,繼續道,“你放心,人手一直追查著,再不濟我們守株待兔也不會等太久。”
“我明白的。”葉照道,“我這般回來,霍靖定是安耐不住的。”
這廂,是真的無事了。
蕭晏坐著舍不得走。
但再不走小葉子便要來趕人了。
葉照深吸了一口氣,將案上酸杏推過去,“殿下嘗嘗。”
蕭晏愣了愣,抬眸看。
葉照叉了塊給他,“吃完快走。”
蕭晏咽下酸杏。
他說,“阿照,謝謝你。”
葉照笑了笑,搖搖頭。
著面前神如玉、姿清雋的男子,再想自己如今模樣。
枯黃消瘦如同一株風干的玫瑰,時日流逝,連著最后一點水馨香都即將彌散了。
今朝,才十八歲。
已是人間留不住,朱辭鏡花辭樹。
葉照非常清楚,這并非真的歲月匆匆,不過是撐不住氣,生命的消耗。
“殿下。”鼓起勇氣道,“孩子還小。您對好,慢慢總能到的。如果以后……就只有你一個親人,您耐心些。”
葉照上總不好,有時便會有一種回到前世生命所剩無幾的日子里,整個人害怕得厲害。
害怕,沒人照顧小葉子。
而在兩世的印象中,蕭晏的耐和脾氣都算不上太好。
他出貴胄,從來都是別人順他、讓他。如小葉子這般,大抵是頭一個。
便是如今寵著,葉照也總憂心,他哪日便被激怒了。
世人,大都如此。
無則剛。
一個人時,怎樣都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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