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神谷！”抓來他的一只手覆上胎腹，自己伏在他肩頭，輕輕嘆道，“大戰在即，你又是這樣的子。讓你我一半時日的傷心惶恐便罷了。但請你好好活著，我不想一個人養孩子，我想你們兩個來我，護我。”

第64章 藺稷用心賠罪。

翌日晌午, 滴聲響，乃巳時正，藺稷才醒來。

三重簾帳拉開, 天大亮。隔著六合嵌紗屏風，他一眼便落在跽坐案前用膳的婦人上。

是側的廓, 沒有挽發盤髻。

三千青披在背脊，用一金發待松松垮垮系著, 兩縷碎發從鬢角垂落。郎從小留起的長發，縱是碎末也足有六七寸長。卻因纖長鶴頸, 這般落下發梢竟只堪堪飄在鎖骨翅中, 生出兩分清麗的嫵。

“前段時日見你，不是倚在長幾，便是臥在榻上，又是匆匆一面, 不得細看，盡見到如此纖瘦之了。”

藺稷繞過屏風, 從隋棠后抱住，薄繭叢生的掌心從脖頸劃過鎖骨，又回游上來, 將落鬢邊的碎發攏到耳后。

思緒幾經回到前世時，那會懷胎也有五六個月了，但是真的瘦弱不堪, 幾乎撐不住衫。從后去, 腰肢如平素沒有區別, 毫看不出懷孕的樣子。

“索只是這兩未長，旁都很好。”藺稷的目從上往下，經脯, 過腰，話說得真意切，半點不似玩笑，“背都厚了些。”

隋棠孕期至今除了初時在冀州時，有些嗜睡反胃，其他一切都很好。尤其是四個月后胎相穩妥了，胃口也徹底開了。

藺稷又給安排了三位廚子，主膳食的，司點心的，調口味的，翻著花樣給做吃食，隋棠很滿意。今日還是頭一回面對昨個就念想的膳食，忽就沒了胃口。

但念著后的男人一夜不曾安睡，凡自個稍有靜，他便睜開雙眼，或問是否要水喝，或不要害怕，以為又在夢魘。

寅時初的時候，腹中，還鬧著他去做了碗湯餅過來。暑熱天，膳房中的膳食都以新鮮為主，即便拜冰鎮著，至多一個時辰，是故這個點自然不會備吃的。尋常隋棠凌晨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但如今邊趟了個人，半點不想湊合。藺稷當是在軍中養出的本事，手藝還不錯，一碗湯餅加了在糖醋料里絆過的蛋，點了麻油，隋棠用了大半碗終于飽了，但剩下兩口丟下又覺不忍，猶豫間，他十分默契地接過用了。如此已近平旦，他才徹底睡實了。

隋棠想著夜中景，將騰起的惱意下，揚起下點了點對面席案，“你今個起得晚了，久未用膳，我讓他們煮了米粥和蛋羹，去用吧。”

藺稷全然未發覺隋棠前頭的不快，坐來席案后，只見米粥爛，蛋羹，還有兩碟特意去辣的小菜，忍不住又看對面的婦人。

看一眼，又看一眼。

“還吃不吃？蛋羹一涼就腥了。”隋棠被看得生出笑意。

今日穿了一聲白綾滾金邊的襦，外頭套一襲鵝黃薄紗，近六個月的孕已經難配腰封，便索撤了未戴。如此跽坐在案，烏發潔，疊浪雪，端雅盈似月下神。

然神過于威嚴，隋棠顰笑鮮活，用食兩頰微鼓，眸清冽生俏，更似神懷中白兔。

“蛋羹我用一盞便夠，分你一盞。”藺稷起端來，“你多用些，如垂耳一般就更好了。”

垂耳閑來就是吃食，已然滾滾如球。

隋棠一口湯餅梗在嚨，掀起眼眸看他，“啪”地一聲放下玉箸，“我飽了，你自己用吧。”

話落，扶腰起。

跽坐的姿態，已經需要騰出另一手撐住席案方能站來，尋常自有侍托臂膀。方才藺稷從寢轉出，蘭心早早便識趣領人離開，屋中只剩得夫妻二人。

門外候著的侍眼尖，就要扶上公主。被蘭心阻下，方給了藺稷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垂耳有何不好！我最是羨慕它，隨時同你在一起。”藺稷穩穩扶住了，“環燕瘦，濃妝淡抹，卿皆矣”

隋棠哼了聲，拍開他的手催他用膳，自個轉來妝臺前讓蘭心給篦發緩神。

“你今日這樣晚了，一會過去營中，軍務堆起，晚間且不要回來了。”半晌，隋棠著胎腹似想起什麼，有些懊惱道，“前些日子不是讓董真與你代了嗎，晚間不要來回奔波。”

“就三四里路，累不著，且當活筋骨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隋棠睜開眼，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默了默道，“你在這宅子外三層明里暗里伏下人手，不單單是因為這離鸛流近，以防暗子流竄吧？”

藺稷將剩下兩口膳食用完，頓了頓道，“你在這，守衛自然嚴些。”

隋棠轉過頭，冷眼盯他。

“你如今嗅覺愈發靈敏了，確實是防天子人手的。”藺稷無奈笑了笑，擱下碗盞起來畔，“真不是要瞞你，你懷著孕呢，不想你費神想那些人事。”

他從蘭心手中接了梳子，繼續給篦發。

他這廂手藝很不錯，頭一回給隋棠篦發，是在隋棠眼疾好了之后，他們搬長馨殿的第一夜。

青銅桂枝臺上紅燭靜燃，仿若他們新婚。沐浴出來著長發就要上榻，被他按在妝臺前，說是數日折騰，給篦發解乏。

尚且疑他能否將齊腰的頭發梳順，卻意外驚訝他一手篦發的功夫，簡直順暢嫻。忍不住打趣，“可是在孤之前，為旁的子調教，讓孤摘桃了？”

他也玩笑回應，“殿下果然聰慧。”

后來很多年月里，給他按大陵緩解心口絞痛，他則給篦發消乏松神。

想起他的心絞痛，隋棠不黯然，只仰背靠在他上，側首抬眸看他，四目相視里，眸弱依賴，似無他不能存活。看得他除了努力活下去，無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他接了眼神，與微笑。

隋棠也笑，轉回頭重新合了眼。

“當年丹朱計劃中，是打算等你南伐之后再行手。如今就埋下人手，這時間提前了太久。會不會是你多想了。他的死士訓練不易，一趟冀州行折損百余人。又有你兵甲鎮守，他練兵艱難，當不會輕易使用。你營中更需人手，不若撤去一些罷。”

“不能撤，我很確定，陛下的死士已經來鸛流湖了。”藺稷篦發結束，放下梳子給隋棠按太，看著銅鏡中睜眼疑的婦人，嘆道，“數日前，承明來此勸你后回營途中，發現了端倪，且被人跟蹤，若非我著人接應，怕就要遇刺了。”

“那些死士都是由何昱統領，難不是他們發現了老師份，要除之？”話到此，隋棠怒從

中來，一下坐直了子，“本是同深，老師都被他父兄迫至此了，他們還不肯放過他！”

“當日，我合該一鞭死何珣！”

“這個道貌岸然的東西！”

盛怒中，一時息連連。

“你又不是頭一日認識他們，何苦這樣大的氣！”藺稷見眉間蹙，手按在胎腹上，呼吸也重了起來，“可要給你喚醫？”

隋棠搖首，孕中緒來去如風。

轉瞬展，將他拉來前，覆手在腹部，“他了，很活潑是不是？”

這是藺稷頭一回到胎，隔著他母親一層，他在他掌心踢，當真活潑有力。

是孕育的他們的脈。

但他卻只是問，“他得這般厲害，你難嗎？”

“這樣還好。”隋棠搖首，“若得再厲害我會和他講道理的，講不通我也會兇他的。”

“要不下回我和他講道理，你負責兇他？”

藺稷點頭，“聽你的。”

“他還呢，你不了？”隋棠有些訝異地看著起的人，就喜歡孩子的時候，雖然有時也弄得酸痛窒悶，但更多時候可以和他聊天，給他講故事。

“不了。”藺稷似一下沒了興致，回來至隋棠后，繼續給按太，目卻在鏡中婦人面上流連，“讓他別了，你臉都白了。”

隋棠原本的詫異瞬間化作笑意，對著孩子挑眉。

重新閉了眼，散開的思緒又聚攏起來，回到前頭的話題上，“不過他們要刺殺的不一定是老師，畢竟老師是從這回去時險遭遇刺的，他們的目標極有可能是你，把老師錯當了你。甚至是我，用我擾你。”

“對，這個可能更大些。”

“所以啊，我才說，今日你晚間不要回來了。”

“無妨，近來連日進行作戰會議，昨日已經定下先鋒人選。今日既然晚了，我且歇一日，索不去了。”

隋棠聞這話，一下來了神，“那你陪我去這的長街轉轉，正好我也需要走走舒展筋骨。這園子我都逛膩了。”

關鍵的沒說。

實乃要不是為了裝子弱，胎養得不好不宜走，早就套了馬車去逛了。仔細一想，還是怪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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