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醫書無藥,醫者無策。
時間一日日過去,又快一年終,將典籍翻爛了,也尋不到半點希。
“三嫂,你怎麼了?”藺禾看著隋棠逐漸泛紅的眼眶。
“我……”隋棠深吸了口氣,沖挑眉,“我想你阿兄了。”
藺禾和楊氏對視一眼,皆笑開了。
隋棠了眼睛,側道,“阿母,我前兩日才接的信,三郎信中說戰事頻繁。今歲十月便不回了。我今日過來,就是和您說一聲,兩日后,我帶著沛兒啟程去鸛流湖。”
藺稷的信上自是說要回來的,還說要查課業畫作,洋洋灑灑寫了一頁紙。是為了寬心,逗玩樂。但還是在筆跡字里,看出了他的無力和虛弱。
這才九月,顯然又發病了。
“你瞧這人,日不著家,去歲錯過了孩子周歲宴,這兩周歲了我還說一定好好辦一辦,這又不回來了。”楊氏嘆了口氣,“那你把沛兒留下,一點點大的孩子,旅途顛簸,子吃不消。”
“他沒有離過開我,再者他也想他阿翁。”
楊氏頷首,“那你一路注意安全,到了寫信回來。”
隋棠應是,見辰不早,喚上沛兒回了自己院子。
楊氏瞧著遠去的背景,搖了搖頭。
“哥嫂不在家,不還有我陪著您嗎?”藺禾哄母親。
“阿母不是這個意思。”楊氏頗有微詞,“你阿兄便也罷了,左右他做主慣了,我也管不了他。但你瞧他這婦人,是公主不錯,但也是兒媳吧,行事從來就是支會一聲,也沒個商量。”
“阿嫂去瞧阿兄,和您商量作甚,難不你還要給立規矩讓伺候您不!”
“我……”
*
隋棠前往鸛流湖,不僅未和楊氏商量,甚至也沒和藺稷商量,未曾通知他。
九月傍晚抵達甘園后,讓蘭心帶著睡的沛兒先行休息,自個去了鸛流湖大帳尋他。
來得太突然,正好與要帳回話的蒙烺在營帳邊上。蒙烺看清來人,遂與之行禮,隋棠笑了笑,二人一同。
主帳深闊,卻一個侍者都沒有,也無有部將議事。只有藺稷跽坐在案,蒙喬在他側,挨得極近,跪坐的姿勢,雙手扶住了他臂膀,乍看很是親。
兩人皆垂首低眸看著一,一個面虛白,額上生汗;一個滿臉不信,開口都在抖,“怎會這樣,我去給你喚醫!”
蒙喬起回首間,便看見了簾帳口的隋棠和蒙烺。
“殿下——”有些驚詫地開口。
藺稷頭暈目眩,心口一陣陣得疼,聞言撐著桌案,抬眸看過來。
他原該在千里之外的妻子,便這般映他眼眸。
一不地看著他,直到眼中滾下一滴淚來。
*
林群聞訊匆匆趕來,見蒙喬、蒙烺尚不曾離去,遂道是因戰事急火攻心之故,吐出來反而是好事,否則淤堵在,恐要傷了肺腑。又道,靜養幾日便罷。如此諸人退去,唯剩隋棠伴著他。
隋棠沉默給他煎藥、喂藥,后與他一同用過晚膳,回去甘園。
藺稷在用膳時給夾過菜,馬車中握過的手,沒有推拒也沒有回應。
月上中天,藺稷哄睡完沛兒回房,見人已經上榻。便沒有立時更只在榻邊坐下,干干地著手,開了幾次口都不曾吐出話來。
“天冷,上來吧。”終于,還是隋棠開了口。
藺稷如臨大赦,眉間愁緒一掃而,“你不生氣了?”
“我為何生氣?”隋棠側躺過來,給他解開腰封。
“本是在議會的,揚州攻城戰,連敗了兩陣。后來我覺子不爽,越發不適,便譴退了帳中屬,想獨自緩一會。約莫蒙喬心細,瞧出了我臉,所以去而又返……”
隋棠忽得笑出聲,了角道,“你解釋這些作甚?”
“你……你不是生氣嗎,我同蒙喬,我……”藺稷有些反應過來,“你沒生氣,嚇我一晚上。”
只是知曉他的病又重了,心疼他。話不知從何說起,一說就要落淚。便一直沉默。但恐沉默會嚇到他,自我消化后就重新開口。
“我這會生氣了。”隋棠翻又趟了回去。
藺稷上榻推了推,人不理踩他。
“我還氣惱呢!”
“你氣甚?”隋棠不激,忍不住問。
藺稷也不理。
隋棠坐起來,“我氣你認為我吃醋,我有這麼小嗎?”
“嗯,你最大度。”藺稷閉起眼,不不道,“從來不吃醋。”
“那你到底為何生氣?”換隋棠不依不饒,“說啊!”
藺稷睜眼看,覺得又要吐了。
*
隋棠在鸛流湖陪了藺稷四個月,直到轉年正月,過了元宵方帶著沛兒重新回冀州。
四個月里,他一共發了兩次病,十月上旬一回,十一月底一回,每回都昏迷三五日不等。
隋棠不用翻閱他的醫案卷宗,也知道以往昏迷也就一晝夜,如今明顯更嚴重了,且今歲還添了嘔之癥。
啟程這日,隋棠問藺稷,“這場仗何時能結束?”
藺稷如實回,“揚州之戰已經進最后的攻城階段,不出意外,四月便可結束。剩下的便是回。”
還有一場仗。
隋棠點了點頭,“非你不可嗎?能不能隨我回去?”
終究,沒要藺稷回答,抱著沛兒上了馬車。
耳濡目染,多也明白了些,明白為何即便藺稷無需親上戰場,卻還是堅持在鸛流湖一線坐鎮,親自指揮。
因為要防軍權被架空,因為的份特殊,因為他們有了孩子,需要做更長遠的打算。
“我等你,早點回家。”
*
隋棠回來冀州第三日,竟又聞天子為太后求醫的皇榜至。上書太后已病膏肓,為人子甘以十年壽數,換母兩月辰,共度四十又二的壽誕。
隋霖非尋常人子,乃帝王,天之子。
天子折帝王壽數為母續命,這一舉,且不說有沒有用,尚在一時間給他贏得的一片不大不小的贊譽。
窗外細雨綿綿,隋棠翻閱書卷的手頓下。
三月初六,是母親生辰。
雨過天霽,楊柳已經條,一捆捆書卷從醫署搬來,過兩日,又一一送回去。
這日,已經是三月初六,隋棠于窗邊獨坐,西南。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隋棠都不再看醫書,只沉默靜坐,想藺稷,想太后,想來日……終于在三月中旬的一日,將沛兒托付給楊氏,道是自己要回一趟。
這話說出,楊氏大驚。
即便婆媳二人關系并不親昵,但赴勢必會影響兒子行軍狀態,于是好言勸之。
然隋棠道,“三郎許我回去的,他已經安排好了,我不會有事。”
楊氏聞這話,又看孫子留在邊,沒有隨同往,便囑咐了幾句應下了。
只是隋棠沒能及時走。
原定三月十九出發,卻不想在十七這日,府中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徐敏,徐姑姑。
還未至天命的婦人風塵仆仆,兩鬢斑白,口干冽,手足打。原坐馬車趕來,后嫌之太慢,竟直徑換作了騎馬趕路。
的一點馬,還是太后年時所教,臨近冀州的百里路程,騎得艱難卻不肯停下,如此方有此刻這般狼狽模樣。
“老奴奉太后旨意,給殿下送兩樣東西。”將包袱捧出奉上。
一卷乃太后人像畫作,贈不知如今面貌的兒,以相思。
一卷乃懿旨。
之一生,就下道這麼一道旨意。
隋棠跪下聽旨。
“孤后,一切從簡,不費中金銀,不累諸親奔喪。其中長隋棠于冀州點香百日,奉燭千盞,以盡哀思。”
隋棠抬起頭,語淚先流。
“太后還有一句話,讓老奴帶給殿下。”徐姑姑攙起隋棠,將旨意塞手中,“主子原話——”
【吾兒不必覺得我此番所為,乃因你特意為之。實乃我生有二子,無法將他們都護周全,便只能權衡利弊,擇能久活之人保之。】
“太后薨了?”
蘭心見隋棠久無反應,遂上前拉過徐敏問道。
徐敏點點頭,“我前歲被太后以養老榮休之名調出了宮,回到扶風祖宅,原是接了這樁差事,待聞太后薨逝的消息傳出,便快馬加鞭給殿下報信,千萬不要回。”
“本來應該一出宮便趕來了,但恐有陛下的人監視,不敢輕舉妄。十三日前,老奴得了消息,所幸扶風郡距離冀州比距離這要近些,趕在了軍前頭。”徐敏對著隋棠道,“殿下切不可回去,陛下實乃請君甕。”
隋棠并不應話,只攤開那張畫卷細看。
日落月升,一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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