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落印,再手書一封告知藺稷城中況,讓他簽下卷宗,容朕退回長安或是南渡金江,保證在朕有生之年,不去齊姓,兩廂安好。只要他落印承諾,朕便即刻退出。”
隋棠抬起了手,在上卷宗的一刻頓下,“我若沒記錯,你手中還有數百死士,焉知你到時是否會行甚無恥之舉。”
“阿姊啊阿姊,你當真有長進。”隋霖看著已經在卷宗的手,笑道,“你自個不說了嗎,宮城有八門,朕總得留人看守吧。比如東谷軍從南門攻,守城的死士便可快速傳報,集結那萬余人,移去南門守城。”
竟是用死士守城門,隋棠四下掃過,怪不得才數十人。
的五指終于住了卷宗 ,直待隋霖松手,依舊穩穩拿著,一雙杏眼久久盯著他。
天已經徹底暗下,周遭燃起火把。
夜風吹過,火明明滅滅。
“阿姊如何這般看著朕?”
“都說你姿容昳麗,眉眼類母。今日難得你我姐弟靠得這般近,我算是看清了你面目。”
“如何?”
隋棠收了卷宗,搖首,“半點不類母,想來肖父。”
隋霖聞言一頓,繼而哈哈大笑,從唐玨手中拿來那只姚黃,簪在隋棠發髻,“朕記得,曾有方士給阿姊批下命格,您十歲后,乃是朱雀乘風格,可免災禍,安社稷。”
他將那卷宗往手中塞實,“今日看來,果然不假。”
第81章 我對不起隋之一姓又如何?……
三月十八, 從冀州奉淳于詡之令報信的人騎汗馬經六日在三月廿四抵達鸛流湖。
然揚州決戰在即,藺稷于兩日前渡江南下,親臨最后的戰場。
蒙喬得此消息, 親自前往告知,于三月廿六抵南。同時, 太后薨逝的消息終于傳到南地。
在頻聞太后病重開始,藺稷心中便有所預備, 隋棠會走這一趟。所以早早做了準備,將鄭熙留給隋棠。
鄭熙勢必進不了皇宮, 但他會在得了宮中信號后, 拿出自己先前留給他的軍令傳話給在臺城的藺黍,立時橫兵宣門。如此拼了宮里百余暗衛,護送隋棠出來便不是問題。
是故,藺稷聞初時此訊, 并未慌。
最后的決戰尚在攻城中,本不可能撤軍離開。何論這會離開, 一來對接隋棠無益,二來反累聲名損。
遂靜心指揮作戰,前后共組織三次攻城。
劉仲符三代盤踞此地, 誓死不降。最后城破之際依舊頑抗兩晝夜,于金江畔灑干最后一滴,尸投于江水。臨死依舊吶喊“沐朝霞之, 生死與江同在”。
藺稷敬其義勇, 命人立碑文為紀。
彼時已是四月初十, 時值鄭熙手下暗衛來此。
如他回話,“長公主于三月廿八抵達,四月初一太后發喪。如此殿下應于初一當晚便傳信號。然至屬下初五前往這, 都不得殿下信號。首領方讓屬下來此請命,到底后續要怎麼辦?可是需要通知臺城強攻破城,救出殿下?”
暗衛而來,除了藺稷的親衛薛亭旁人皆不知。藺稷思忖半晌,遂招暗衛上前附耳巧言。暗衛頷首應是,退離去。
后藺稷又傳諸將帳議此事,道是長公主陷于宮中,臺城有兵但需一人前往傳令,分兵襲宮城,救出公主。當下南地戰事已平,剩下的便是回攻,派誰去都合適。
主提議的有承明和蒙烺兩人。
然承明了刀傷,雖不嚴重,但也需修整。
蒙烺便趁勢回稟,“那守將乃執金吾,副將是蒙煥、蒙煊二人,皆是末將原本帳中參將,我們尚有默契,不若就讓末將前往傳令。”
藺稷半月鏖戰在此,面不太好看,掩口咳了兩聲,許了。
因是前往傳令,預備突襲,遂蒙烺只帶了一支二十人的親衛隊,簡裝出發,疾馬而行。
兩日后,州不戰而降,送來降書。
彼時,乃朔康十三年四月十三,十三州一統。
翌日,藺稷在建業城中點派員,三日事做一日畢,原都是他在指揮決戰時,分神與姜灝商議謀定的。
即調原東谷軍藺愈、藺恕、蔣惠、陸獻各領軍兩萬任州牧職,依次駐守益、荊、揚、領四州;原各地州牧府員打重置,鄰州作換上任。
四月十五,領東谷軍十萬返回鸛流湖,其余兵甲各回原任職州郡。至四月十八,三日間,全部兵甲渡江結束。
此時,距離蒙喬傳達消息已經有二十余日,距離暗衛傳訊、蒙烺傳令也已經過去八日,藺稷第一次到不安。
太后四月初一發喪,隋棠不出來許是在等太后頭七后。若是如此,隋棠便應該在初八這日傳出信號,但如今已經是四月十八,臺城并無半分
靜。
隋棠如今境無非兩種,一則被困在隋霖手中用來牽制自己,二則已經困但無法出宮只得藏匿于宮城中。這兩種況,無論何種都需他領兵而往,但都算不得急。實乃隋霖手中唯此一枚可用之棋。他只能捧奉,絕不敢傷分毫。
藺稷來回推演城中局勢,心慢慢平靜下來,只點將排兵準備翌日回攻。
這日下午,蒙喬帳,請求由帶領一支先鋒軍即刻前往臺城傳令。
實乃蒙烺輕裝簡行,且由藺稷特地換的汗馬。尋常馬蹄腳程,從鸛流湖到三百里,亦只需三日。眼下蒙烺天馬傳令,算上渡江的時辰,最多也只需三日。而如今都快三個三日了。
“屬下實在擔心。”
藺稷坐在長案后,抬眸問,“你擔心甚?說清楚。”
蒙喬張口卻未吐話。
“你怕他遇伏不測?”藺稷反問。
蒙喬扯出一點笑意,“是的,屬下正有此意。”
“先鋒已經落實,不必再改。蒙烺之行,我也已派人前往查尋。你不必憂心,且自行準備,明日與大軍同歸。”藺稷笑道,“有八門,任你挑一門攻取。”
蒙喬咬了咬瓣,“多謝藺相。”
走后不久,傍晚時分,殘似,竟有天子使者來到鸛流湖傳信。
來者乃中貴人唐玨,一營帳便被藺稷左右部將駕刀于脖頸。唐玨并不驚慌,抬眸直面藺稷,“兩軍戰,尚不斬來使。”
這句話多來是天子教授,以此保他命,卻也暴了此刻隋霖的急躁。如此直白干脆地表明了和藺稷的關系,半點迂回都不再有。
“中貴人既這般說,我便不起了。”藺稷跽坐在長案后,連“臣”字都棄了,揮手示意部將退下,“來此何意,請說吧。”
唐玨從袖中拿出卷宗,“還請藺相過目。”
左右接來奉給藺稷,藺稷觀之,眉宇微微蹙起,示意給帳中文武一一閱之。
很快,安靜肅穆的營帳中,開始出現聲響。
“金江南地鮮未干,江水尤紅,陛下此刻到訪,怕是站不穩,會燙了他的。”
“十三州將將一統,陛下就想著要把疆土重新裂出去,可真是隋齊皇室的好兒孫!”
“此言差矣,他如今手中寸土不存,若是這般握有一席之地,方算無愧祖宗。這是還想著東山再起呢。”
“任他是渡江占領南地,還是退回長案統領三州,都是癡心妄想。哪片城池不是吾等沖鋒陷陣滅了一個個諸侯平下來的。若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些年我們打仗的糧草械可沒有花中一分錢,全是東谷軍自個的。”
……
東谷軍的將領接連出聲,顯然不同意天子卷宗上的提議。
“藺相,陛下說了,只要您簽了卷宗,承諾在您有生之年,絕不過江或是長安,待陛下平安抵達龍棲之地,自會派人送長公主回到您邊,讓您夫妻團圓。”
唐玨在此刻開口,恰到好的提醒藺稷,妻子尚在敵人手中。
隋霖好心思,只此一計,藺稷不簽,公主便生死難料;他簽了,便是以州池換伊人,換的還是隋家公主,勢必寒了將士們的心,可搖他來日在軍中的威。
“藺相,勿怪末將多言。”開口的是老將方鶴,他是當年伴著藺雍起家、如今東谷軍僅剩的元老,這會拱手道,“在場將士、帳外兵甲,誰人無妻子家人。然多人之妻兒家人早就為隋家皇朝剝削戕害,作了泉下冤魂。長公主前有為東谷軍籌措軍糧,后又研出藥方供于軍隊南下作戰,按理說亦是軍功卓著,我等原已認同敬佩。視先為您之妻室,后再為隋家公主。是故,此番若能放下個人人倫之、顧全大局不虎,便也不會遭遇這廂危難。換言之,這是自己的因果,還藺相您能顧上全局。”
這話再明顯不過,就差說不能因一介婦人而毀了東谷軍的凝聚。方鶴提醒藺稷,亦在保全藺稷。
帳中出現短暫的寂靜,承明終是不曾理會姜灝的再三阻攔,拱手道,“疆土可分可合,人命卻死而不能復生。末將之意,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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