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坐在了沙發的一邊。郭母作很快地端上來一杯咖啡。

“謝謝阿姨！”

“這是國的一個老朋友送的咖啡，你嘗嘗喜不喜歡。我剛剛煮好，下樓去倒垃圾，就到你了。呵呵，就像要等著招待客人一樣。”

“阿姨晚上經常喝咖啡嗎？對睡眠不太好。”蘇卿奇怪郭母的習慣。許梅經常說人到中年，睡眠普遍都不好了，哪有這樣故意讓睡前興的？

“睡不著，與其折磨床，不如清醒著做點什麼。”郭母笑笑。坐得近了，蘇卿發現郭母梳得一不茍的頭發里，發約可見的一截白。是全白。想必是染過的頭發又重新長了起來，來不及將它們再染黑。

蘇卿在那一刻想到了許梅，心不由一酸。

盡管對林吾的家非常好奇，可蘇卿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眼睛，沒有左顧右看。發現屋子里只有郭母一個人，問道：“叔叔不在家嗎？”

“他去國去找林吾了。”郭母說的很平靜。

蘇卿再次吃了小小一驚。看來，林吾是真的有事了。恨不得立馬知道關于林吾的一切，可郭母的表波瀾不驚，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蘇卿控制住急切的心，先是禮貌地對郭母表示歉意，“阿姨，這麼晚，打擾你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為林吾而來。其實你不來，我應該也會去找你了。”

蘇卿今天晚上吃的驚，都可以排隊取號了。

郭母笑笑，“蘇小姐，我們真是好有緣吶！”

“是啊！”

“說是有緣，可能也是因為有共同關心的人，才會那麼容易遇見。比如在機場那次，你送林吾，我也送林吾，一前一后就撞上了。如果把這歸宿命的話，又有點牽強。不過我們中國人很喜歡把一些巧合歸為有緣，也算是為很多平凡的事找一些好的理由吧。”郭母輕輕攪著面前的咖啡，徐徐說出這番話，語速不急不緩，就像是過了專業的訓練。

蘇卿驚嘆于郭母的好口才，是把“不要以為遇見兩次就以為是天意了”這樣的含義說的如此儒雅。蘇卿知道郭家雖然暫時衰敗，但也曾是食無憂的優渥家庭，郭母就算是故作姿態，那周流出來的氣質還是裝不出來的。

前兩次的偶遇只是匆匆而過，今天才真正地見到真章。

蘇卿自然不想就這麼輸了，微笑著回應，“以前覺得上海之大，一起同窗共讀好幾年的同學一旦不聯系了，便真的杳無音訊了。我經常在想，每天上班時間那麼固定，如果每天在同樣的時刻，同樣的地鐵站，會不會看到一些悉的臉？結果是否定的，我從來沒有遇過誰。所以能和阿姨兩次相遇，總覺得還是有某種緣份在，不管是不是因為林吾的關系，我還是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際遇是非常奇妙的。”

蘇卿文縐縐地說完這一番話，覺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仿佛電臺里的主播，深夜時間主持熱線什麼的。這種念臺詞一樣的說話方式，讓蘇卿不想起了井上智久，那個酷文言文的日本人，最近的語功底又該大有進了吧？

正想著曹，曹就來了。

郭母順著蘇卿的話說下去，“是啊！哦對了，我記得和你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小伙子，溫文爾雅，拍照技還不錯的，他上次給我們姐妹幾個拍的，我還沖洗出來掛在墻上了……”郭母指著餐廳方向的一面照片墻，“喏，你看，就是那張，拍的多好！那位小伙子……他是你的朋友嗎？”

看著郭母征詢質的眼神，蘇卿心領神會。如果現在急于解釋，只怕自己就太被了，對方也不會相信。蘇卿云淡風輕地，“他是我的一個朋友，日本人，在中國工作，好攝影，隔段時間會見個面。”

“日本人啊？怪不得，看起來禮數那麼多。”聽說是個外國人，郭母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他是為了他朋友而留到中國的，很癡。”蘇卿沒有說下去，覺得這些信息已經傳達的夠了。急于想知道郭林吾的下落，于是主問道：“阿姨，林吾他在國沒事吧？”

“怎麼？他沒有聯系你？”

“有一個多星期都沒有聯系了。”蘇卿老實說。

“他前天晚上倒是和我聯系了。呵呵，不懂事，怎麼就不記得給朋友匯報一聲呢？”郭母此言一出，明里責怪，卻有得意的分。蘇卿聽了，立刻灰頭喪氣。

林吾前天還給媽媽打電話……

呵呵，好，我輸了。人家本沒啥事，還害我這麼擔心他！

不對，那范波呢？公司的大事牽連著公司的命運，總應該是很重要的吧？林吾可是連范波都沒有聯系啊！一想到這里，蘇卿又清醒過來，不能這麼容易就了陣腳，要控制自己的緒。

“阿姨，那林吾說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他在那邊的事忙不完，暫時還回不來。”

“……”

“蘇小姐，”郭母一直都是這樣客客氣氣地著。以前是陌生人時，見面尚有三分親熱，現在卻變得這麼相敬如賓，看來郭母是在刻意與劃清界限。“蘇小姐，林吾應該和你說過Penny吧？”

蘇卿不知所措地點點頭。

“他們已經離婚了。”郭母說完，看蘇卿的反應。

“離婚了……”蘇卿重復著這句話，確實一下子開心起來。他終于是自由了，他說到做到了！可是，他為什麼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呢？

“婚是離了，可是……”郭母的臉突然暗淡下去，悠悠地說，“Penny也死了。”

蘇卿還沒有從剛才郭林吾離婚的喜悅中跳出來，又被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震暈了。睜大眼睛看著郭母，不理解為什麼能如此鎮定地說出這件事來，就好像在說一件社會新聞，而不是與自己有關的的人。

然而郭母并不是無于衷，只是經歷得太多，心死大半了吧？

蘇卿的手心里全是汗，翕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腦子里只有幾個字：Penny死了，Penny死了，Penny居然死了。是自殺的嗎？

蘇卿甚至不敢問出這個問題。

不需要問，郭母主說給聽，“林吾和Penny辦妥了離婚，本來就可以回國了，我想他一定很想給你一個驚喜。不料事節外生枝，Penny的爸爸知道了這件事。Penny和林吾離婚是打算先斬后奏的，為了爸不找我們的麻煩。可他爸還是不知通過什麼渠道知道了。Penny這孩子啊……”郭母終于無法平靜，眼淚奪眶而出，停住了闡述。

房間里死一樣的沉寂。

等郭母平靜下來，一邊抹眼淚，一邊說，“Penny的母親打電話過來，痛罵了我很久，我無法回。哭訴著，說Penny和爸爸吵了一架后就跑出去了。Penny和家人關系不大好，經常吵架，他們本來也不太在意，可是兩天后Penny一直沒有回家，才越想越不對。他們打電話給林吾，讓他去把找回來。林吾找到了喝得爛醉如泥的Penny，準備帶回家，Penny說什麼也不想回去，掙開林吾跑到馬路上，正好有一輛車開過來……”

“那……林吾呢？”蘇卿沒有發現，自己不眼里不知什麼時候也噙滿了淚。

“林吾沖出去拉時，也了傷。好在傷得不是很重，和劉家失去兒的痛比起來，我們這又算什麼？”

蘇卿抿著，眉頭皺，如梗在。本來滿心期待的故事結局，卻發生了這麼慘烈的反轉。Penny，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卻一直存在著的敵，就這樣如煙火般消失在了利堅的夜空。

林吾上次從國回來時，曾說過，他對Penny很愧疚，蘇卿從未深究過這話的真實含義。現在才明白，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太深，才不愿意放棄，絕不僅僅是任。Penny最后放棄了，但是，放得那麼悲壯，也讓邊的人一生疚。

“蘇小姐，你剛才說緣份。我想世界上有好的緣，就有錯的緣。劉家的兩個孩子，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都因為我們而沒了。你說，這是不是最錯的緣？我們欠他們的債，恐怕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如果沒有上一次的還債約定，會不會避免了今天的這場債呢？”蘇卿喃喃自語。

可這世界上哪有什麼“如果”，一次不經易的小小失誤，命運都可能就要重新被編排。

“林吾爸爸去國了，我不敢去。我很懦弱，不敢再次面對Penny的家人。蘇小姐，你過來，”郭母帶著蘇卿走到餐廳的那堵照片墻旁，指著一張照片給看，正是他們高中冬令營的那張照片，和蘇卿家里的一模一樣。這張大合影學校給每位同學都洗了一張，只是眼前的這一張被郭林吾重新翻拍、放大過，里面的人像已經并不是那麼清晰了。

可蘇卿的藍絨帽卻依然那麼醒目。白的背景里，任誰都能看到，因為大多數同學戴著的都是很溫暖的。姣好的面容，從小就那麼醒目。看著這張照片，蘇卿不知為什麼很無地自容。

“我們全家一回國，林吾就把這張照片掛出來了。他說這是他出國前最后的回憶，可我知道他一定是牽掛這照片里的某個人。我也是最近才發現，這照片里的你，原來這麼似曾相識。以前臉圓圓的，很可，現在，越來越瘦了。”郭母看著蘇卿，看到的臉比前兩次見到的還要瘦削，知道這些日子定是不好過。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都是被所害。”

郭母對著照片，幽幽輕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