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閣是供奉大秦開國以來功臣良將畫像的地方。

沈昭摁下多余的緒，腦子飛速轉，問：“父皇可有說要孤作陪？”

“并無此令。”

沈昭道：“那就囑咐左右好好伺候，孤這里公務繁忙，就不去了。”明知他的父皇時日無多，并非他不愿意常伴其左右，只是他的父皇生多疑，若是皇帝前腳剛到凌云閣，他后腳便跟過去，只怕會懷疑他在宣室殿里不知安了多眼線。

免不了一番試探，而他還得吊著心眼說些違心話，父子一場，走到最后，何必如此呢？

侍卻躑躅不退，為難道：“陛下他……命人描李懷瑾的畫像，要把他掛進凌云閣。”

沈昭猛地站了起來。

他神冷冽，快速回想，依照前世的記憶，父皇的大限便是這幾天了，前世好像也有過這一出……他這些日子忙著對付文相，傾注了太多力，竟將這件事忘了。

瑟瑟看他表變幻，甚是納罕，問：“誰是李懷瑾啊？”

沈昭目復雜地看向，言又止，看看更，又覺得時間迫，得快些去阻止，了瑟瑟的手背，溫聲道：“等我回來，我會一五一十地告訴你。”

凌云閣建在宮城北隅，毗鄰三清殿，是個極不起眼的二層小筑，自當年太宗皇帝登基，陸續移三十余名功臣畫像，皆是歷代功勛彪炳的忠良賢士。

而嘉壽皇帝想要移的李懷瑾，嚴格來說，其實是有這個資格被供奉在凌云閣的。

當年先帝偏寵媵妾，疏于朝政，導致河間地帶戰四起，災民走投無路與當地匪徒勾結，迅速壯大，一路攻長安，殺進皇城，導致先帝不得不棄宮逃走。

據傳，當年先帝只顧著帶那妖妃和庶子逃跑，而將當時的皇后和還是太子的嘉壽皇帝丟下，毫不顧他們死活，甚至叛軍攻宮城時，先皇后還懷有孕，就是后來的蘭陵長公主。

幸虧時任右相的李懷瑾不顧命將這對可憐母子救出來，潛民間，躲避戰，至三年后，戰平息，李懷瑾才護著皇后太子和已經出生的蘭陵公主回到京城。

論功勛，他護住了嘉壽皇帝，并且在那三年時間里，斡旋于世，召集起了眾多有識之士追隨他，為后來的平叛勤王出了大力氣。單論此，他是絕對有資格描像掛凌云閣，后世人憑吊參拜的，但事并沒有那麼簡單。

河間之被平定后五年，先帝暗中指使當時掌兵權的藩王，趁著上朝之際，截殺李懷瑾于順貞門，同時對外宣稱此人意圖謀反，罪犯不赦，下令抄其九族。

自那以后李懷瑾就了朝野宗親之間的一個忌，甚至連在新編纂出來的《秦書》中，先帝也令人抹去了所有關于李懷瑾的痕跡。起先幾年，有宮人無意提起這個名字，傳到先帝耳中，他大怒，立即下令杖殺宮人，同時還株連了一批與那宮人來往切的。

自此，朝野后宮愈加噤若寒蟬，無人敢再提李懷瑾。時隔數十年，經歷過當年之事的人越來越，漸漸的，這個名字就被封存在了歷史煙塵里，所知者甚。

瑟瑟不知道，是因為這普天下，絕沒有人敢在蘭陵長公主府里提這個人。在前世，幾乎沒有參與過前朝政務，所以即便有了隔世的記憶，這個人對而言也是徹底陌生的。

但沈昭不同。

他的邊有諸多老臣輔佐，譬如傅司棋的爺爺傅太傅，當年就是經歷過那場叛的，他早就被提醒過，凡是涉及此人的事出現，不管怎麼樣，都得避開。

李懷瑾這三個字，殺傷力巨大，即便是一朝的太子，若是沾上了也招架不住。

譬如今日，按照常理，他該像前世一樣避得遠遠的，可是如今他知道了這里面的糾葛，便不能任由其發展。

沈昭趕到凌云閣時，畫師正提著筆在發抖，畫像已初廓，那姿容倜儻的白卿相躍然于紙上。

嘉壽皇帝披著厚重黑狐大氅，坐在炭爐前，用錦帕捂著咳嗽，嗓音沙啞：“畫好了就呈上來，烤干后掛在墻上，召長史過來，朕要在新修訂的《秦書》里添上一筆。”

侍要去傳旨，剛走到門口，便遇見沈昭匆匆而來，沈昭朝侍使了個眼，那侍會意，欠避在檐下，并不往尚書臺去。

沈昭緩步而，嘉壽皇帝看到他，枯槁的面容上微泛起些許驚訝：“阿昭，他們都怕了，都躲得遠遠的，只有你敢來。”

沈昭不慌不忙地躬揖禮，平淡道：“蘭陵姑姑也敢來，這個時候怕是已到宮門口了。”不會來，還會大鬧一場，殺了這畫師泄憤。

皇帝臉上盡是寡涼釋然，沒有太濃烈的緒起伏，連聲音都淡淡：“要來便讓來，這件事朕今日一定要辦，李相對朕有救命之恩，朕當年怯懦，在父皇的重下不敢為他說話，眼前朕要死了，不能帶著憾走。”

沈昭角微挑，噙起一抹輕蔑，但看父親已病膏肓，強忍下了心中的不滿，鄭重道：“此事不妥。”

皇帝臉沉下去：“你一個晚輩，誰教的你來對朕的事指手畫腳？退下！”

沈昭站得紋不，話音冰涼：“父皇，兒臣理解您，為太子時，上面有父皇著，有宗親權貴掣肘，日子難過，這些兒臣都知道。當年的事您沒有錯，皇爺爺要殺的人，您無力反抗，這是常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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