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惶然跪倒，稽首：“臣不敢。”他抬起袖了額邊的涔涔冷汗，猶豫了幾許，磕磕絆絆道：“郡王不是病，是……中了毒。”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裴太后忙讓停了皮影戲，摒退眾人，細問是怎麼回事。

太醫道：“郡王的癥狀只是高熱不退，嘔吐昏迷，瞧著像是得了風寒。但把過脈象才知，是中了一種‘赤醉’的毒。此毒乃宮廷藏，坊間的郎中是診不出來的。”

殿中一片悄靜，良久，沈昭才扣著折扇悠悠道：“這倒奇了，一個心智不齊全的孩子，有誰要置他于死地？”

太醫道：“臣觀郡王脈象，此毒怕不是一次下進去的，而是分多次一點點下的。不然，只怕郡王這一回命堪憂。”

沈昭冷聲道：“分多次一點點下的……那就是邊人。堂堂郡王，邊竟有這等歹毒叵測之人，若是不把他揪出來，豈不是要將小襄長久置于懸崖險壁之上。”

說罷，他沖魏如海吩咐，讓召刑部尚書高穎。

做完這些，沈昭便借口查案要告退，裴太后倒是沒攔他。

事實上，自剛才太醫口中說出‘赤醉’二字時，裴太后便一言不發，手里捻著翡翠佛珠，低垂眉眼，一副定老尼模樣。

到沈昭要起回宣室殿，裴太后才抬起頭問了一句：“瑟瑟近來怎麼樣？”

沈昭一愣，眼中晃過一詫異，但隨即換上了副溫和神，微笑道：“太醫說一切都好。”

裴太后道：“那就好，懷著孕，又素來弱，陛下行事要多為著想。”

語中含有深意，卻不多做糾纏，清清淡淡地囑咐了幾句，便放沈昭離去。

到出了祈康殿，坐上輦輿，沈昭回想著剛才的場景，總覺得裴太后似是將他看穿了，知道他要干什麼，才會刻意提醒他多顧全瑟瑟。

輦輿穿過苑，新樹枝椏橫斜，遮擋著熾盛的日，落在臉上斑駁影翳。

沈昭閉了眼，想著裴太后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心緒飄飛。

當年的事，可以確定蘭陵是主謀，炮制了那一出宮廷悲劇，可這里面，裴氏到底參與了多，參與得多深，至今，他也弄不清楚。

前世手段太過狠戾，對裴氏與蘭陵公主一視同仁，強力打，無誅殺，沒給自己留余地，導致后面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艱難。

如今清醒些看過去，發現裴家跟蘭陵也不是毫無嫌隙、鐵板一塊的，或許前世就是沈昭將他們得太，迫得他們不得不抱團群暖，才那麼難對付。

他搭在扶沿上的手握，心緒有些復雜。

或許他該詳細查一查當年的事，若是能讓裴氏和蘭陵離心離德，逐一擊之，那是再好不過了。

沈昭回了宣室殿召見高穎，讓刑部派人去慶王府查驗沈襄的膳食和用，審問府中下人，十日之務必要將事查清，呈表上奏。

高穎是沈昭未登基時便追隨他的太子師，為人忠誠沉穩，辦事向來妥帖，自他接過刑部，已將里面蘭陵的爪牙清肅干凈。如今，由刑部來辦這個案子，正當其時。

朝臣退下后，沈昭批了會兒奏折，看著天漸晚，便將政務暫且拋開，擺駕去尚殿看瑟瑟。

孩子快要四個月，瑟瑟幾乎什麼東西都吃不下，膳食香料但凡沾一點味兒，都要嘔吐不止。為這個，不尚殿不再燃熏香，連宣室殿的香都停了，因為沈昭上但凡有一點香氣，瑟瑟必會著鼻子讓他走，離遠點。

到了如今，溫瑟瑟更是絕之又絕，一聽圣駕駕臨，別說出來接駕，連面兒都不，先派梅姑出來聞一聞，確定沈昭上干凈清爽，才能放他進去。

殿中軒窗大敞，繡帷高懸，鎏金燭臺上點了十二紅燭，緋縈然垂灑，照得殿耀如白晝，看著人心里暖暖的。

瑟瑟倚在人靠上，眼皮微微耷下，有氣無力道：“阿昭，你說我這懷的是個什麼呀，怎麼這麼能折騰人？我不行了，我難……”

沈昭看得心疼不已，忙上前將攬進懷里，安道：“太醫說這都是正常反應，頭幾個月都這樣，往后就好了。”

瑟瑟枯著眉看他：“就這，還正常反應？”著口，把一往上竄的惡心之氣強力摁下去，抱怨：“怎麼就得人生孩子啊，怎麼就得人這個罪，還得被說是正常反應，太醫都是男的，各個站著說話不腰疼。”

沈昭憐地了的臉頰，發覺瘦了，一點都沒有前些日子那厚的手，不嘆道：“誰說不是呢。要是我能替你生就好了……”

瑟瑟驀地抬頭看他，秀眸清靈底，看了一會兒，說：“你有心事。”

沈昭打趣了句“你這眼睛開過不”，便道：“我和小襄商量的計劃今日已開始實施了，刑部已派人慶王府，不出幾日就會有結果了。”

瑟瑟眸一黯，隨即道：“這不好的嗎？只要一切順利，就能盡快替小襄討個公道，對你也頗有助力，這是件好事，懲惡揚善，不外如此。”

這便是瑟瑟的好，小事刁鉆任，大事通達理。

通達理得讓沈昭心疼。

他將往懷里攏了攏，刻意岔開話題：“傅司棋這幾日也不知在搞什麼幺蛾子，向吏部告了一個月的假，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派人去看過他，回來說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也沒什麼病，就是懨懨的沒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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