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耿直了點，甚至可以說迂腐守舊，但他剛正不阿，亦是濁世中的一清流。在后來沈昭打宗親，剪除世家時，哪怕朝野非議，阻力頗深，而鐘毓堅定不移地效命于君前，為他平非議，斬佞。

縱然屢屢被宗親報復，被刺客重傷，險些命不保，鐘毓始終忠心不改，到后來平定了朝局，又陪著沈昭征戰南楚，自烽火中一路走來，是他最信任的肱之臣。

所以，今生，沈昭想要提前栽培栽培他。

前世的沈昭太過強勢，大權總攬，說一不二，把自己熬得疲累不說，也讓臣子們只知聽圣令行事，了很多歷練的機會。

這很不好。

他也是個凡人，他想多些時間陪夫人，而且孩子快出生了，他也想多些時間天倫之樂，不能再事事躬親了，所以得栽培心腹為他分憂。

如今的鐘毓還是一塊待琢璞玉，拙是拙了點，但也犯不上跟他生氣，自家的臣子，好好教育就是。

因而，沈昭語調甚是緩地道：“你可知，在你之前，朕已往雍州派過數名賑災大臣了。他們都是蘭陵公主的心腹，各個能干，災沒有賑下去，倒造出來一大堆七八糟的賬目，銀錢糧草實不對賬，又只會一個勁兒手問朝廷要錢。”

“朕也清楚玄寧為人正直，與鐘卿頗為投契。但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他是蘭陵公主的兒子，他得避嫌。”

這話說得甚妙，即將厲害關系朝野紛爭點出來了，又溫和迂回，周全了各自的面。

鐘毓果然不再說什麼，只是緒看上去有些低悵，謝過恩，便告退了。

他走后，沈襄打趣了幾句，倏然吹過一陣涼風，湖面上泛起漣漪，他遙遙看向岸邊，見那里一片姹紫嫣紅，鮮亮衫，瑟瑟領著宮從祈康殿的方向過來。

沈襄每每看見瑟瑟，心不是不復雜的。

他知道溫瑟瑟無辜，沒有做過惡，可當年的事是母親蘭陵一手炮制，若沒有蘭陵給薛氏撐腰，薛氏也不會那麼肆無忌憚，或許……他的母親就不會死。

最可恨的是，現在本奈何不了蘭陵。

瑟瑟也是這樣想的。

從前不清楚，可以毫無負擔地跟沈襄來往，可如今那些陳年恩怨清清楚楚，再面對沈襄時，難免有些心虛。

往石亭里看了看，抿了抿，提起轉了方向回寢殿。

沈昭似是與心有靈犀，一抬眼正看見轉，剛想讓魏如海去把過來，一恍，意識到沈襄還在自己邊。

再看岸邊天子出行的彩錦華蓋鮮妍且醒目，瑟瑟不可能沒瞧見，心里明了幾分，將方揚起的手收了回來。

沈襄全都看在眼里。

他不想沈昭為難，自母親死后，沈昭便是他唯一信任的人，他保護自己多年，又幫他報了深仇，哪怕是舍掉一條命來報答沈昭，他也心甘愿。

連命都能舍，那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還是那句話，作惡的不是溫瑟瑟，是三哥的妻，還懷著三哥的孩子。

想到此，沈襄故作出一副漫然天真的神，指著岸邊沖沈昭笑道：“臣弟不知是哪里得罪皇嫂了，怎麼瞧見我在，轉頭就走。”說罷，他沖魏如海道：“勞煩大走一趟。”

魏如海站著沒，看向沈昭，見沈昭朝他輕點了點頭，才起前袂上了石橋。

遠遠瞧著魏如海引瑟瑟往石亭這邊走，清風拂過，吹得薄扇在上，勾勒出微微凸起的腹部。

沈昭倏然想起一件要事。

他趁著瑟瑟沒走過來，抓沖沈襄道：“還有一事，此次賑災朕會派晉王前去，封他為黜置使，名為考察吏。你率軍前去，擇個合適時機……殺。”

沈襄吃了一驚，臉大變，那可是皇帝的親弟弟。昔年雖也有奪儲之心，但自皇帝登基后明面上一直安分守己，皇帝連岐王都不殺，為什麼……

沈昭看出了他的疑，只道：“此事不能聲張，要暗殺。事宜后面朕會再找你商量。你今天回去要從暗衛中挑揀功夫了得的，先安排好，沈旸素來狡猾，絕不能輕敵。”

沈襄只得應下。

這一分神，沒留心瑟瑟已經走上涼亭來了。

兩人父母這輩恩怨糾葛頗深，一見面便有些尷尬，面面相對，表都有些僵。

沈昭目溫地看向瑟瑟，起了，想把拉到自己邊，誰知瑟瑟眉頭輕皺，捂住口，轉靠在涼亭的雕闌上干嘔起來。

沈襄一臉挫敗，抬起袖子低視，輕聲道：“不是……我有這麼惡心嗎？一見我就吐……”

沈昭正在瑟瑟邊半彎了腰給遞熱茶，聽得這話，立馬反應過來，將茶塞給瑟瑟，倒退回來，朝沈襄抻脖子輕嗅，嫌棄道：“你說你一個大男人，熏什麼香，趕走，下次進宮不許再熏了，別沾朕上。”

說罷，沈昭好像避蛇蝎猛一般，快步后退，招呼魏如海把沈襄弄走。

沈襄：……

嫌他礙眼趕他走，他沒意見。

這理由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熏香怎麼了？

你從前不也熏得歡嗎！

再者說了，這跟是不是男人有什麼關系！

你是皇帝，你也不帶這麼侮辱人的！

第90章 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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