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稍稍忖度，了然道：“陸遠有話想跟我說，可又不能直說。就像我，也有話想跟他說，可不能直說，只能繞個圈子。”

“他想跟我說，他擺不了蘭陵公主和裴家是真，想與他們劃清界限也是真。他完全可以私下里見他們，如果那樣，一旦被我察覺，我就不會再信任他了。所以，他編了一個故事，繞了一個大圈子來告訴我，他不想背棄他的君王，可是他又有太多無奈。他以‘蕓珠’為喻，暗示自己有把柄在裴家人的手里。”

瑟瑟道：“那他的故事就完全是假的？他說我和蕓珠長得像也是假的？甚至于，蕓珠是不是真實存在也未可知。”

沈昭挲著的手背，反問：“你覺得呢？”

瑟瑟深忖了忖，搖頭：“我覺得不像。他剛才看著我說我像蕓珠時，眼睛都是紅的，不像撒謊。只是后來，他慢慢冷靜下來，才開始把話題往他想要的方向引。好像在這里見到我是意外，發現我和蕓珠長得像也是意外，但他急中生智，迅速借題發揮，又說了后面那一段話。至于真假，未必都是真的，但也未必都是假。”

沈昭也是這麼認為。

他細品之下，就覺得關于蕓珠和副將留書出走那一段有點假。陸遠的城府如此之深，若真如他所言，副將是被他帶在邊栽培的，那副將勾搭上自己的人，他怎麼可能毫無察覺，還讓他們出逃功。

若這一段是假的，是陸遠編造出來，定然也是有深意的。

留書出走……留書！

沈昭喃喃自語：“莫非，裴元浩手里的能令陸遠投鼠忌的東西，是一封書信。”

瑟瑟見他幽幽深思，不說：“你們為什麼非要繞圈子啊？你有話明說，他有話也明說，這樣不行嗎？非得跟打啞謎似的，不累麼？”

沈昭道：“不能明說，他要是不管不顧，把老底明著都給我，就等于斷了自己的后路，萬一我知道真相翻臉，他又得罪了姑姑和裴元浩，那不是把自己的路都給堵死了。他就這麼打著啞謎，我有本事猜出來是我的事，反正他什麼都沒說，姑姑那里也有代。”

說到這里，沈昭突然生出些慨。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打算，都得給自己找后路，都是尋常。而這世上，真正肯為了他毫不猶豫斷掉自己一切后路的人只有瑟瑟，也只有瑟瑟，會在任何時候，都站在他這邊。

沈昭抬手為瑟瑟平鬢角的碎發，目中思深雋，意綿綿。

瑟瑟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又看著我順眼了？剛才一副要跟我算舊賬的樣子，可把我嚇壞了。我心道這要是算起來舊賬，那不全是我理虧。”

第101章 101章

笑得梨渦淺淺, 杏眸明亮，更顯得憨可人。

沈昭不也跟著笑起來，那些陳年舊事, 現在看來更像是兩個不更事的孩子在頑劣打鬧，哪里就牽扯得上什麼理虧不理虧？

再者說了, 他和瑟瑟之間，誰欠誰多一點本就算不清楚，又何必那麼計較。

“也不知道怎麼的, 我看著這個陸遠, 聽他講那些故事，就想起從前的自己。這個人啊, 從世到年經歷，再到年后的坎坷路，都帶著些悉的影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巧？”

經他這麼一描述，瑟瑟也覺得這君臣二人仿佛有著天生的緣分, 該是同病相憐的。

但越是這樣, 就越該謹慎。畢竟，陸遠不是尋常人, 他的背后有大秦十萬雄兵，他的手里握著北疆乃至于大秦大半疆土的安危，他再無奈, 也與母親瓜葛甚深。拋去表面那些有欺騙的東西，這個人其實是很危險的。

瑟瑟覺得有必要給沈昭提個醒：“像是像, 只是這個人瞧上去城府太深, 上的厲害關系太深, 你要拉攏, 也得防著他，必要時做兩手準備，萬一他首鼠兩端呢？”

沈昭倒是一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竹在：“這不是已經開始試探了麼？咱們在宮里鬧出這麼大的靜給他賜婚，一定已經傳到姑姑的耳朵里了。就算再沉得住氣，也該有些靜了。”

瑟瑟突然明白了，原來沈昭如此大張旗鼓，并不是單純掛念卿幃空虛，而是想引母親行。

這樣一來，就把難題拋給陸遠了。

只要看他在皇帝和蘭陵長公主之間如何游走、擇選，就能判斷他是忠是，沈昭就毋需再多費心思去試探他了，甚至后面還能占據主，可以據陸遠的態度決定下一步路如何走。

想到這兒，不由得嘆：險啊，太險了。

沈昭眼力甚毒，瞥一下瑟瑟就能將看穿，沒好氣道：“你是不是看人家長得好看，見我算計他，給他出難題，心里不忍了？”

瑟瑟冷不丁口又挨了一箭，甚是不平，將他推開，掐腰道：“阿昭，咱們得約法三章，你這脾氣得收收，不能整天疑神疑鬼，說翻臉就翻臉。我都沒多看他一眼，你憑什麼這麼說？”

沈昭定下心來，也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這麼刁鉆蠻橫勁兒，倒好像那整日里只知道拈酸吃醋的小媳婦似的，忒上不得臺面了。

他抬手了額角，輕嘆：“是我的錯。都怪陸遠，你說他一個男人，長這個樣兒，真是的……”

朝堂上風起云涌，長安城雨雪加，又下過兩場雪，西風寒嘯，冷得骨，轉眼到了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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