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閉了閉眼,將毫筆擱回硯上,瞅著進來的傅司棋,喟然嘆道:“你那邊沒出岔子吧……”
傅司棋面顯茫然,慢吞吞地深揖禮,道:“臣是來向陛下稟奏,鎮西將軍賀蘭懿已被活捉,聽憑陛下置。”
沈昭輕呼了口氣,道:“你代朕擬一道圣旨吧。賀蘭懿為主犯,謀逆犯上,罪無可赦,判斬立決,其家眷皆沒籍為奴,十五歲以上男丁充軍北疆。黨羽移大理寺審理,凡參與謀逆者,按律重判,嚴懲不貸。”
傅司棋一愣:“賀蘭懿是主犯?”他看向坐在一邊的瑟瑟,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卻又不免憂心,但見皇帝陛下神凜正堅決,便不再贅言,頷首應是。
短暫的沉默,傅司棋又想起一件事,道:“今日宗玄道長來見過臣,說晉王……沈旸見過岐王殿下。”
沈昭腦子里的一弦驟然繃,問:“什麼時候的事?”
“兩天前吧,也不知沈旸跟岐王殿下說了些什麼,雖然沒有說他做什麼,但岐王也不想出賣他。倒是宗玄道長一直跟在岐王邊,察覺出不對勁,生怕再出什麼岔子,才找了臣,讓臣代為稟奏陛下。”
沈昭了額角,了然:“這麼說,沈旸在長安。”
他朝傅司棋擺了擺手,讓他下去歇著,轉過頭跟瑟瑟商量:“你覺得,裴元浩突然不見了,這件事會不會跟沈旸有關?”
自打沈旸在雍州失蹤,沈昭明里暗里派了無數人追蹤他的下落,整整兩年,皆無功而返。能在大秦境躲避皇權的追蹤,除了他這個人本明縝之外,說明他的邊還有人相助。
文相已在數月前去世,他應當留了不家資給這個寶貝外孫,足夠供著他興風作浪一段時間了。
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留下的影太深,每每提及沈旸,沈昭的心里就很不舒服,總有種不好的預,覺得他還會生出不小的事端。
瑟瑟看上去倒很冷靜,低眉想了想,道:“沈旸這個人可是無利不起早的,真要是他救了裴伯伯,并且帶著他出了城,那除非裴伯伯的上有沈旸想要的東西。”
沈昭隨手拂過擺在龍案上的霽釉筆洗,檀木架子,忖道:“陸遠曾說過,裴元浩的手里有一封悔罪書,揭了淮關之戰的真相……”
說起來還是他太過自信,覺得此一役勝券在握,本沒有在這封悔罪書上下什麼心思。又或者,沈昭從本心里就沒瞧得起過裴元浩,自始至終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蘭陵公主的上,想著擒賊擒王,只要抓住了蘭陵,便是將大局定下了。
他全然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差錯之下,這手握關鍵證的人和最危險的人混在了一起。
沈昭擰眉,難掩沉郁。
瑟瑟瞧著他的模樣,陪著他安靜待了一會兒,卻還有些事想不通。悄悄提起紗挪到沈昭跟前,輕聲問:“可是……沈旸要那封悔罪書做什麼啊?難不他也想為宋家翻案?”
沈昭輕牽了牽角:“那封悔罪書對沈旸沒用,可對旁人有用。”
他一下子變得高深莫測,神還很是微妙,瑟瑟一時沒反應過來,抬起手撓了撓頭,很是懵懂。
沈昭道:“你若是沈旸,在此困境下,你會怎麼做?”
瑟瑟口而出:“我方式微,當然是聯合敵人的敵人,共同抵強敵……”言語微滯,怔怔看著沈昭,道:“他會勾結徐長林……”
沈昭篤定道:“最近淮關一定會有靜的,楚帝病重,太子監國,那太子是徐長林一手扶持上位的,二人政見不謀而合,一定會趁大秦斗而擾我邊境的。”
沈昭對敵人的判斷總是格外準。
十日之后,淮關便傳來戰報,南楚武安侯徐長林親率五萬大軍攻打淮南,連下河、谷末、堯都三郡,其勢如破竹,大有北上之意。
沈昭將戰報扔到一邊,不屑地輕哼了聲。
要是他沒重生,沒準還信了‘大有北上之意’這六個字。但他活了前后兩世,早把徐長林得的。
就南楚那點家底,還北上,恐怕翻不了幾座山頭士兵就該斷糧了。
徐長林用兵如神,那些尋常邊關守將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他故意做出一副想要伐秦的樣子,無非是想沈昭派重兵前往淮關。
他知道沈昭剛跟蘭陵有過一場惡戰,長安正人心惶惶,蘭陵攝政多年,勢力遍布朝野,即便敗了,也一時難以除。若是這個時候沈昭將心腹銳派到淮關,長安空虛,一定會得這些心懷叵測之人作,長安一旦起來,不管最后蘭陵能不能斗得過沈昭,都是嚴重的耗。大秦耗得越厲害,南楚的勝算就越多。
沈昭令淮關守軍堅壁不出,耗著徐長林,等他斷了糧,自然就會滾了。
眼下,他得把全副心神用來理長安這局。
他將蘭陵在了西宮,暫時留一命。
的黨羽眾多,一旦殺了,難保那些人會不會因為害怕而鋌而走險去謀反。
沈昭不想走前世的路子大開殺戒,蘭陵的黨羽中有許多并不是大大惡之輩,他們跟陸遠的父親一樣,在最初也是懷著一片熱忱想要報國。
大秦天下乾坤顛倒二十年,朝局晦暗不明,那些臣子為保家命投向蘭陵也是有可原。他既然當初諒寬縱了陸遠,自然也不想為難別人,只要肯棄暗投明,他愿意拿出帝王懷,徐徐將他們收至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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