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場上刀槍雨，天子的名號固然能穩定軍心，可也不是所向披靡的神符，特別是，沈昭的對手是那名滿天下的武安侯徐長林。

瑟瑟拉過輿圖，用手指在谷末附近描畫，思緒不由得飛了出去。

已經是二月底了，南郡大概會比長安暖和些吧，也不知阿昭夜里睡得好不好，有沒有因為軍務繁忙而不好好吃飯……

想了一陣兒，宮進來，隔著青紗帳道：“娘娘，溫侍中求見。”

瑟瑟恍然回神，不勾輕笑了笑，傅司棋今早來過了，跟說了一些事，按道理，玄寧也該來見了。

道了句“讓他進來”，便讓婳領著宮都退下，看著殿門，不許外人靠近。

溫玄寧穿了一褚服，站在青紗帳外，剛端起袖子要揖禮，被瑟瑟住了：“不必多禮，有話就說吧。”

瑟瑟看著青紗上的那抹影僵了一下，便緩緩站直了，安靜了片刻，溫玄寧輕笑了一聲：“我要說什麼，姐姐怕是都知道了。傅司棋往尚殿來得這麼勤，朝中這點七八糟的事，姐姐怕是沒有不知道的。”

瑟瑟閉了閉眼，拿出極大的耐心道：“你救過司棋，他一直都很激你，也是拿你當恩人待的，怕你那邊出了差錯，才過來跟我說，想讓我勸你。”

“勸我什麼？濟中鬧匪患，那幫老臣竟然商量著要開糧倉開銀庫安那些匪徒……”

瑟瑟說：“那招降。”

溫玄寧嗤道：“不就是這麼回事嗎？那些匪徒打家劫舍無惡不作，不剿就算了，還要拿民脂民膏供養他們？這到底是誰瘋了？”

瑟瑟道：“給了他們好，他們就不會再打家劫舍去傷害百姓了，這有什麼不好？”

溫玄寧滿是譏諷：“那以后旁人有樣學樣，若是缺錢了就去做土匪，反正殺人不必償命，朝廷還會拿錢招降，何樂而不為？到時候苦的還不是老百姓。”

他見瑟瑟不語，又加了句：“若是陛下在，你們也會同意這樣做嗎？”

瑟瑟一直等著他說完，才平靜道：“陛下不在，所以才要這樣。淮關戰事吃，后方必須要穩，若要剿匪，就得調兵，若要調兵，就有空子可鉆。與其冒那樣的風險，損失些錢糧不算什麼。”

溫玄寧默了片刻，盯著青紗帳后的瑟瑟道：“所以，朝堂上那幫老臣寸步不讓，對我的政令奉違，其實是因為有皇后娘娘給他們撐腰，對不對？”

第115章 115章

銀炭燒得‘篳簸’響, 伴著窗外風聲輕嘯，顯得殿中靜極。

瑟瑟盡量讓自己的語調平和：“玄寧，我希你能以大局為重。我不是在給他們撐腰, 而是我覺得這一回, 他們是對的。”

溫玄寧驀地輕笑了一聲：“姐姐，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他漫步走上前，拂開青紗帳, 毫無遮擋地看著瑟瑟, 眉宇微揚，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澄澈無垢，一如從前那個單純良善的明年。

“從前的你有什麼說什麼，從來不會拐彎抹角，遮遮掩掩。可是現在你變了，我是你的親弟弟啊，你為什麼不敢對我說實話——若是要剿匪，就得調兵, 那總要經過閣，總要經我的手, 你信不過我，你們都信不過我，不敢把兵權到我手里。”

瑟瑟默然仰頭看他。

他接著說：“我到現在都不敢讓元祐知道，當初的皇兄為什麼要接回京，為什麼又不讓進宮，不讓見母親。我到現在也不敢來問姐姐, 當初皇帝陛下這樣做, 你究竟知不知, 是不是也贊同他。還有父親, 他當初連父親也扣下了……姐姐，你事先知嗎？”

瑟瑟下意識搖頭，作一滯，臉上漾起一抹苦笑：“我說事先不知，你還相信我嗎？”

溫玄寧把視線從臉上移開，抓著青紗帳的手霍然松開，微皺的青紗似春水微瀾潑灑在后，遮住了，垂影落在玄寧的臉上，愈發顯得他神沉晦難辨。

他安靜了好久，咬了咬牙，賭氣道：“我真想說我不信你，讓你也嘗嘗這不被自己至親信任的滋味。”

“我沒有不相信你。”瑟瑟站起，走到溫玄寧跟前，發覺他已經長得太高，不得不揪著他的襟低下來半寸，才能迫使他正視自己。

“你腦子好好想想，我怎麼可能不向著你，而要去向著外人？難道我心里不知道，真到了要關頭，我和康兒能依靠的人是你，而不是他們。只是……凡事要顧全大局，陛下征戰在外，朝中群龍無首，本就人心不穩。這個時候若是要調兵，難免會招來不必要的猜忌和爭奪，這不是明智之舉。淮關的戰報你也能看見，你該知道這仗打得并不順利，我們幫不上忙，就要盡量穩定朝綱讓陛下無后顧之憂，好全力應戰。”

“你不是十幾歲的懵懂年了，你為多年，經了不的風浪歷練，你放下芥，平心而論，我說得對不對？”

溫玄寧沒有反駁，可也沒有應聲。

自從母親被囚，要說他心里一點波瀾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一方是恩深重的母親，一方是世人盛譽稱頌的英明君王，他何嘗不知母親會走到今日，固然是因為遇到了比更高明的對手，但究其源——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認，也得承認——還是咎由自取。

可漸漸的，他發現，即便他自以為深明大義，還是不被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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