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想了想，又道：“我估著過個幾十年，您外孫這太子能安穩繼位，他上也算留著您的，不管您曾經有什麼宏偉理想，也算是間接實現了。您到了那邊就別太執念于人間往事，都放下，然后踏踏實實投胎去吧。要是閻王嫌您生前作惡太多，要給您投個窮胎，您就想辦法給我托個夢，我好接濟您……”

“還有一件事，兒子決定要辭了。”

瑟瑟本來正聽得好笑，到這一句，驀地一愣，轉而看向溫玄寧。

溫玄寧凝著墓碑專心道：“宋家的案子一大白于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禍起在外戚專政。如今我是朝中最大的外戚，又是蘭陵長公主的兒子，實在尷尬得很。皇帝陛下倒不會來攆我，只是我知道他心里也為難得很，我仔細想了想，還是先辭出去避避風頭吧。”

瑟瑟低下了頭，神黯然。

“不過您千萬別難過，我想我是不會就此沉寂的。當初我在雍州賑災時我就覺得如今的水利設施尚有改進空間，還有稅法和制其實都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奈何后來我越做越大，政務繁忙，沒有時間鉆研。所以這一遭，我打算沉鄉間田野，好好的替百姓做些事。姐姐曾經說過，只要我全意為國為民，無愧于心，總有一天世人會忘記我是蘭陵長公主的兒子，而只記得好溫玄寧。”

瑟瑟黯然之余，又覺欣，臉沒有剛才那麼難看了。

溫玄寧瞄了一眼，莞爾：“別忘了，我當初可是到了相簽，我有丞相命。待他日我歸來，必似雄鷹翱翔九天，驚艷世人。”

瑟瑟‘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最近是不是又跑去聽說書了？這詞倒是新鮮。”

溫玄寧斜睨了一眼，道：“我還沒說完。”

又轉回來對著石碑，一本正經道：“您兒媳婦元祐說了，也在長安呆膩了，想跟著我出去轉一轉，我去哪兒就去哪兒，孩子也跟著我們去哪兒。我總想，上天對我還是好的，雖然仕途坎坷，但夫妻恩，所以我知足的。您要是在天有靈，就不用心我了，多保佑我爹和我姐姐就。”

說話間，天邊彤云布，有風雪將至。宮們怕瑟瑟淋了雨著涼，皇帝會怪罪，求了婳過來催。

瑟瑟不想們為難，最后看了幾眼這座立在寒樹間的孤零零墳塋，揮別了溫玄寧，跟著婳回宮了。

馬車顛簸著進了皇城，果真下起了雨，傾盆如注，‘嘩啦啦’響在耳邊。

心底說不清是傷心還是落寞，就是覺得空落落的，每當這時候，瑟瑟就想見沈昭，特別想，想立刻就見。

因此未來得及回寢殿更，便換了步輦，讓侍抬去宣室殿。

宣室殿中恰有外臣在，瑟瑟便去寢殿等著，卻聽魏如海說這外臣是岐王沈晞，一時好奇，悄悄從寢殿出來，穿過幽長的廊，躲在正殿那架三疊的螺鈿屏風后，聽他們說話。

當年的淮關事真相大白，沈晞當即去給自己生母和外公燒了香，跪在墓前親自把來龍去脈一字一句說給了他們聽。這之后他便上書請求追封自己的外公和生母。

沈昭本來也是要追封的。黎淵將軍和黎貴妃本就無罪，屬于他們的那份尊榮一直沒，一直被委屈著的是宋家，宋玉舅舅和他的生母宋貴妃。

禮部擬了兩個封號，錦侯和平城侯，沈昭分別賜給了黎淵和宋玉。而從前因為背負著謀反的罪名，再加上有裴家和蘭陵公主著，沒有正兒八經給宋貴妃上過謚號，如今塵埃落定，禮部迎合君意，隆重擬定了封號，順懿敬和康賢太后。

沈昭在朝堂上聽著這些朝臣對自己的生母大加逢迎，想起生前所的冷待和委屈，傷慨之余又覺得有些安，可轉一眼，就見沈晞眼地瞧著自己，神落寞又可憐。

他如今也真是同心泛濫了，連沈晞都去可憐，沒忍住隨口道：“既然這樣，那給黎貴太妃也晉一晉吧，晉為皇貴太妃，下令工部將陵寢一并重新休憩。”

雖然當初黎氏沒對付宋家，但他們終歸也是害者，是因為了蒙蔽錯認仇敵。黎淵將軍乃忠勇之將，當年在淮關寧死不肯投降，戰至最后一兵一卒，最后是死在戰場上的，于于理都該給黎家必要的殊榮，不然天下人該說他這個皇帝小心眼了。

沈晞此番前來就是謝恩來的。

“臣多年心愿了卻，只想親手抓裴元浩歸案，可人海茫茫也不知該去何抓，想來陛下自有籌謀，臣就不添了。臣是武將，上陣打仗才是本分，如今秦楚對峙在淮關，臣想奔赴戰場，就算是給沈襄做副帥，那也是可以的。”

這人突然不囂張不討厭了，學著咬文嚼字——雖然嚼得很別扭——瞧上去還有幾分可。

沈昭低頭忖了忖，隨即一笑：“大哥不必這份心思了，淮關打不起來，用不著你這位猛將。你要真想為國盡忠，朕可為你指一條明路……”

沈晞忙問是什麼明路。

沈昭笑道：“把你的刀劍都收起來，從今天開始，頭懸梁，錐刺，閉門苦讀，多讀名臣傳記，特別是太平治世的名臣傳記。因為以后就沒有戰事了，要刀槍庫，馬放南山，與民休養生息，你得學著做一個太平親王。”

沈晞撓了撓頭，眉宇深蹙：“讀……讀書？”

沈昭道：“對，就是讀書。不你要讀，你邊那些武將也得讀，雖然這些年他們沒給朕添堵，但念在他們不知圣賢道理的份上，朕也不跟他們計較了。你回去領著他們多讀書，對了，那個宗玄道長不是號稱飽讀詩書嗎？讓他教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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