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上元燈節,家侄在燈會上無故遭人毆打,傅大人說是他打的,可家侄認得打他的人,堅定地說不是傅大人。那是天子近臣,臣不敢責問,故而求見陛下,陛下能秉公置,還家侄一個公道。”
不愧是萊侯,表面將話說得客氣周到,實則句句帶刺,暗含機鋒。
沈昭的表愈發僵,正要將事含糊過去,忽聽瑟瑟道:“父親,您可了解您這位從侄嗎?”
溫賢微愣。
瑟瑟接著說:“傅大人出自書香門第,向來謙遜謹慎,從不恃寵驕縱,不管這人是他打的,還是他識的人打的,總得有個理由吧。”
溫賢愣了片刻,立即反應過來:“不管什麼理由,有什麼事不能商量著來,非得手?再者說了,他有什麼苦衷說出來就是,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那要真有令人惱恨的,說出來會面掃地,深覺侮辱呢?”
溫賢斷然道:“不可能。玄素那孩子我了解,他雖然被堂兄寵慣了,有些任,但絕不是個大大惡的人,他不會干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瑟瑟的神微妙起來:“倒不是說傷天害理,就是……您在替他討公道之前,該仔細查問一下,這孩子……咳,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
溫賢:啊?
瑟瑟晦地暗示:“我看他年紀也不小了,怎得家里也沒給他娶門親?”
溫賢聽出了些門道,順著細想下去,越想越覺得不妙,腦中猛地靈一閃,抬頭看向瑟瑟:“聽這意思,你知道?”
瑟瑟輕咳一聲:“您就當我知道吧,您是我的父親,玄素是我的從弟,如果他真占理,我總不會向著別人的。您就算不信旁人,也該信自己兒吧。”
溫賢一時緘然。
瑟瑟見父親有所松,忙趁熱打鐵:“反正吧事已經這樣了,他是挨了頓打,但也沒傷著什麼要,您也別追究了,回去好好審一審溫玄素,您就什麼都明白了,他這頓打挨得不冤。”
溫賢也不是個蠻橫不講理的,聽兒都這樣說了,也不好再繼續為難沈昭。便端袖揖禮,要告退。
瑟瑟親自送他出了殿門。
正月里天氣正涼,寒風呼嘯,卷著塵礫飛撲過來,打在臉上生疼。瑟瑟撐起狐披風擋了一下,溫賢見狀,忙移到風口上,給瑟瑟擋住風。
“外面涼,快進去吧。”
瑟瑟輕應了一聲,卻站著沒,抬眸仔細看著父親,自母親死后,他便迅速蒼老憔悴,鬢邊發斑白如霜染,眼角皺紋深刻,不說話時,目常常空,仿佛這塵世間再沒有什麼能映他的眼中。
只是近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溫玄素的到來,他的神好像比從前好了許多,眉眼間浮著些許靈氣,好像一個久在黑暗深淵的人,突然覓得了一通往明的希……
這個念頭讓瑟瑟極為不安,試探著問:“我聽說是父親寫信讓玄素來長安的,您可是有什麼事要他辦嗎?”
這句話一問出來,瑟瑟眼見父親端在襟前的手微了,他神凝滯,卻又立即掩飾過去,狀若隨意地一笑:“也沒什麼,就是想著這孩子也大了,想讓他來長安見見世面。”
說罷,趕在瑟瑟追問之前,搶先一步道:“上一回那郎中開了好些藥,我到該飲藥的時辰了,就回去了,你好好保重,照顧好自己。”
瑟瑟不好再糾纏,只得放他走。
殿前云階浮延而下,連著漢白玉浮雕的龍尾道,巨大的龍躍祥云紋飾在側,顯得人很渺小。
瑟瑟站在宣室殿前,一直看著溫賢漸漸走遠,消失在巍峨宮門之后。
不認為當前的父親有閑逸致接家中侄兒來長安見世面,而且父親剛才的反應,分明是有事瞞著。
瑟瑟越想越不安,找溫玲瓏問了問,這一問,更加心緒不寧了。
夜間,托腮對著銅鏡,呢喃:“我爹肯定有事。”
沈昭正看著奏折,聞言,將奏折推開,隨手撥弄了下燭,道:“你和玄寧都不在他邊,難免寂寞,個晚輩來陪自己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瑟瑟猛地回過頭,雙眸瑩亮,著:“我問父親他為什麼要讓溫玄素來長安,他跟我說是想讓他見見世面。可我又找玲瓏問過了,說父親特意囑咐溫玄素把存放在萊老家,當年父親和母親合婚時的庚帖帶過來……”
沈昭正抬起茶甌想抿一口提提神,乍一聽到‘庚帖’二字,略微失神,沒拿住瓷甌,只聽‘哐當’的一聲,瓷甌從指間跌回書案上,濺出大半甌滾燙的茶水。
“你又怎麼了?”瑟瑟忙起來看,從袖中出錦帕給他拭,挽起袖子,仔細查看:“有沒有燙著?”
沈昭輕搖了搖頭,狀若隨意地問:“那你知道岳父最近見過什麼人嗎?”
“倒沒有……”瑟瑟想了想,道:“玲瓏說前些日子經常跟宗玄見面,而且神神的,可這段時間又開始閉門謝客……你不是把武賁營給沈晞了嗎?宗玄陪著他終日待在校場,跟父親來往得沒有那麼切了。”
沈昭默了良久,臉上表復雜,憐憫中帶了惋惜,驀地,他扣住瑟瑟的肩胛,鄭重地囑咐:“明天我要出宮一趟,去巡視一下武賁營,你好好待在宮里,不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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