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這樣近，可以看清那纖長的睫, 輕輕，遮掩著眸中的晶瑩淚。

哭了嗎？

沈昭想給淚, 可把手過去, 只有一片空涼。

一片令人發瘋的空涼。

沈昭竭力將心間躥涌的悲慟下去, 抬手虛攏著瑟瑟, 輕聲道：“別哭, 這是我深思慮后的決定。我想……如果上天憐憫我們，肯給我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那是再好不過了。如果上天不肯, 那我們生同寢, 死同, 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瑟瑟，我自小便想獨占你，為了讓你心里眼里只有我用盡手段。你這一生只屬于我, 而做為回報, 我也只屬于你。如果你死了，我就若無其事地去另娶，再跟別的人生子, 那不是對你太不公平了麼？”

他的語調和，像是在講一個極溫暖好的故事, 而絕不像是在計劃著如何終結生命。

瑟瑟仰頭看他, 驀地, 從他的懷里鉆出來，跑到床上，平躺好。

沈昭看著綿綿躺在床上，一副乖巧模樣，不失笑：“要不就是躲著不肯出來，要不就連床都占了。你不是不能跟活人離得太近嗎？這樣……我豈不是要睡地上？”

誰知瑟瑟搖頭，向里側挪了挪，十分坦然地朝他張開臂膀。

“你的意思是……我們睡在一起？”沈昭試探著問。

瑟瑟點頭，目雋地看向他。

“我們離得這樣近，你被活人氣所侵，會消失得更快……”沈昭漸漸噤聲，因為他想到了，相隔，瑟瑟早晚是要走的，而他也早就決定要去陪了，既然都要走，那為什麼不把最后的日子過好？

哪怕不到，能相擁而眠，是一件多麼好的事。

沈昭不再猶豫，解開披風，翻上了床。明知道如今沒有實形，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團青煙攏懷中，安靜躺了一會兒，沈昭開口說話。

“你是不是同意我這樣做了？”

懷中的瑟瑟依然安靜，翻了個，憂郁地看向他，不不愿地眨了眨眼，算是給出了肯定答案。

沈昭笑道：“先前不是反對的嗎？還不惜要往火里撲，為什麼突然又同意了？”

瑟瑟指了指他，輕癟角，一副失的樣子。

沈昭道：“你是說，發現我活得不快樂，并且沒什麼希能把后半生過好了，所以不再強求。”

瑟瑟點頭。

“是，我活得不快樂，不不快樂，我還活得很痛苦，你應該早就發現了，可你之前還是想讓我撐下去，甚至還想讓我另娶。”沈昭突得覺出些委屈：“如果換做你，我死在你前頭，你能好好活下去嗎？”

瑟瑟默默地抬起手，擋住自己的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可沈昭不打算放過。

“你現在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有多自以為是了嗎？”

瑟瑟捂臉沉默了一會兒，把手拿開，鉆進他懷里，像過去惹著他時，拿額頭輕輕蹭著他的下，淚眼瑩瑩地仰頭看他，一副知錯討饒的模樣。

第133章 番外：前塵6

沈昭低眸看了一陣, 忽而幽幽嘆道：“算了，我現在跟你有什麼可生氣的，就算再生氣, 也不能把你抓住打一頓。”

說罷，他將懷中那團影攏住，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這樣安靜躺一會兒，竟約覺得懷中似乎有了溫度, 那輕霧凝的不再是一團虛緲的影子, 而切切實實有了廓。

沈昭心中一, 忙睜開眼低頭看去，卻見瑟瑟已經不在了, 自己彎胳膊小心翼翼抱著的, 不過是一臂空空。

他愣怔了許久，慢慢收回胳膊, 仰躺著看向穹頂, 呢喃自語：“到底真的是你，還是我幻想出來的……”

夜風輕咽, 吹枝椏‘沙沙’作響，一下一下敲打在窗欞上, 顯得夜愈發漫長悄寂。

又是一夜難眠，清晨天一亮, 侍便將奏折呈遞上來, 放在最上面的就是蘇合彈劾淳于康的奏折。

沈昭已半月未上朝，政令皆出自閣淳于康之手, 也只有蘇合這樣的天子近臣才能繞過閣, 直接向沈昭上奏。

他潦草地從頭翻到尾, 將奏折隨手扔回龍案，喚進魏如海，讓他召高穎來。

這是他免朝以來，第一次主召見高穎。

魏如海弓著子應是，轉的瞬間，卻是悄悄地舒了口氣。

那痛失所、心灰意冷的天子，任乖張、荒唐至極的天子，終于要與朝臣和解，結束他的任，著手整頓朝綱。

淳于康本就是乍登高位的新秀，靠著天子寵信和酷刑手段馳騁朝野，令眾人敢怒不敢言。這樣的人，本就疏百出，一旦撕開道口子，裂隙會越來越多，直到這堵墻轟然坍塌。

高穎到底有手段，趁著沈昭松口，朝中人心所向，利落地著手調查淳于康任職時的種種紕，不出三日，便羅列了數十條罪名，呈于沈昭的案牘前。

魏如海向來不手朝政，可這一回兒卻罕見地應了高穎之請，在給沈昭整理案桌的時候，把那方彈劾淳于康的奏折放在了最上面。

沈昭掃了一眼，抬手抵住額頭，半闔著眼睛，疲憊道：“擬旨吧，革職，查辦。”

魏如海道了聲“喏”，覷看著沈昭的臉，輕聲道：“太子求見。”

自打那日沈昭嫌鈺汝寫的字浮，可把瀚文殿里那幫夫子們給嚇壞、急壞了，日夜不輟盯著鈺汝練字，直到將字練出幾分樣子，才敢讓他來見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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